依旧是芍药给简凌之引路。
路商临百无聊赖地靠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随手从路晚伊的花圃里摘了朵花在那儿揪着花瓣儿玩儿。他今天不想过来,霍家与路家算是世交,三少爷霍景杰是个从英国留学回来的纨绔,一母同胞的二小姐霍婉清则是平城出名的才女,六小姐霍依宁和路晚伊差不多年岁,如今还在念书。
路商临庆幸今天过来的时候叫上了同学司朗聿,他比自己小一岁,脸上还带着些少年气,脾气也很不错,听霍老三口若悬河讲了快一个时辰竟然还能耐心地应和。
霍依宁走过来靠在他旁边:“二哥这是想什么呢?想得这么认真。我看你盯着那个角门都望眼欲穿了。”
“你哥话太密了,听得我头疼。”路商临依旧看着角门的方向,随口应答着。
霍依宁眯起眼睛笑得声音不小:“是吧,我也觉得!他就这样。”
“大嫂怎么还不来啊。”路晚伊看了看太阳:“难得今天天气凉快,还想着咱们能在院子里打牌呢,再不过来就快中午了。”
一旁的侍女应和道:“刚才已经让芍药去催了,想必是快了。”
“你这大嫂守寡得快半年了吧,深居简出的估计也害怕见人。”霍老三停下自己的话题插话道:“之前商言成亲我也没得空回来参加昏礼,却不想如今却天人永隔了。不过你们心里应该一直有准备吧?”
路晚伊有点难受:“大哥性子温和却又冷清,身体一直病着,其实这两年家里人都有准备,所以大哥走了以后,最接受不了的反而是大嫂。好在现在她挺过来了,我们也放心了。”
“诶,晚伊。”霍老三靠在竹椅上翘着二郎腿晃悠着脚,懒散地问:“你这大嫂听说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怎么还会说英文啊?”
路晚伊白了他一眼:“英雄不问出处,我大嫂英文说的可好了,肯定比你好!”
路商临本来想嘲讽霍景杰一句,听到路晚伊的话,勾起嘴角笑了笑,决定还是给她把洋装做了。
芍药打开角门,引着简凌之进来。她有点紧张,因为有三个陌生人在,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同时,又对能见到路商临有所期待,所以整个人糊涂着就迈进了院子。院子里摆了一个方桌,放着四把竹椅。路晚伊和两个男人围着桌子坐着,旁边的秋千上坐了一个跟路晚伊年纪相仿的女孩,穿了一身纯白的连衣裙,头发烫成了罗马卷,脸上化了淡妆,稍加修饰便惊为天人。
然后她就看到了靠在秋千架旁的路商临,一身咖啡色的西装,裤子印有格子花纹。路商临第一眼就看到了进门的简凌之,自从上次探病回来,已然有半个月不见。今天简凌之穿了他送过去的白色红梅旗袍,那梅花高雅孤傲,正符合他心中简凌之的性子。几只小鸟落在梅花枝上更显意趣,与她鬓间的山茶花相得益彰。简凌之中等身高,穿上那双白色高跟鞋反而显得挺拔起来。平日里看她素面朝天的时候居多,冷不丁化上精致的妆,直接让他看得移不开眼睛。他已然分辨不出,此时简凌之是真的明艳动人,还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连霍依宁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听到。
“二哥?”霍依宁又叫了他一次,他才如梦初醒,移开了眼睛。
此时,众人都看见了简凌之,纷纷起身。路晚伊先走上去拉住了她的手,给她一一介绍着:“大嫂,这位是咱们路家的故交霍家兄妹,这是依宁姐姐,这是三哥霍景杰。”
“大嫂。”霍依宁先上前一步,跟她点了点头:“你和商言哥成婚的时候,我还来了呢,你可能对我没印象了。”
“哈哈...”简凌之傻笑着,那是不可能有印象的。然后她大脑转得飞快:“如今看来倒是我当时太过紧张,要不然霍小姐这样的美人我怎么可能看不见。不都说美女会吸引美女,所以晚伊会跟依宁小姐成为朋友呢。”
“大嫂你真会说话!”路晚伊在旁边拽着她的手没放。“咱们都美所以才会聚在一起。”
“是啊,那日大嫂一直盖着盖头,都没来得及得见真容,今日一见,果然清雅不凡。”
霍老三在旁边听着三个女生互相夸赞开始不耐烦,在旁边附和了一句:“弟妹清秀,就是这身旗袍不太适合你,你这种小家碧玉的长相比较适合咱们传统的袄裙。旗袍明艳,你有点撑不起来。还有这红唇不适合你这个年纪,显得老气了。你们这些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粉色娇艳最合适。”
霍依宁在旁边戳了一下她哥哥,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就想岔开话题。路商临已经走了过来,刚要抬手扒拉一下霍景杰,简凌之上前一步,打量着他,只把霍老三看得有些不自在,才缓缓开口道:“霍三爷是不是胖了?穿着这西服革履肚子都出来了,一会儿还吃得了饭么?吃完饭是不是要松腰带啊?”
“啊?”霍景杰不悦,皱了皱眉,对简凌之这么说话有些不满:“不是,这关你什么事儿啊!”
简凌之冷笑了一声,盯着他的眼睛:“是啊,那我穿什么衣服抹什么口红关你什么事儿啊。”
“哈哈!”霍老三不屑道:“能不能听听别人的劝?别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我也理解,商言不在了,就剩你一个人连个孩子都没有,也是可怜人。我劝你还是趁着年轻得赶紧琢磨着找个下家啊!也别想着还能嫁路家这样的人家,找个差不多的就得了,再过两年人老珠黄的不好找,现在寡妇能改嫁了,不用守着什么贞-节牌坊!别认死理儿,女人哪儿有不嫁人的?那样一生都有遗憾!我们来这世上走一遭是为了什么?就是四个字--不留遗憾!”
“霍老三,你有完没完!”路商临走过来推了他一把,冷脸道:“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有空多看两本书吧,别整天满嘴跑火车。”然后他走到简凌之跟前,盯着她的脸,柔声说:“你不必搭理他。”
简凌之点点头,又冲霍景杰说:“奉劝霍三爷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就知道为什么现在女人宁愿守寡也不改嫁,找个您这样的丈夫生个您这样的儿子,是什么好事么?要说您还是留洋回来的人,竟然都不知道女性早就自立自强了?我倒是觉得人活一世的目的,可能是来见识您这样的新奇物种的,我看您也是脱离了进化论的存在了。”
“哎,我也不跟你说了,你知道为什么吧!体谅你不容易,没个男人在身边,没人给你撑腰,只能嘴上不饶人。不过我也劝你温柔贤惠点,会说英文没什么用,平时做做女红啊插插花什么的……”然后他特意用英文说了一句:“你英文也不可能比男人说得地道,因为学习能力差点。”
“嘿,我这个暴脾气!”简凌之扒拉开路商临伸过来的手,对着霍景杰一顿英文输出。她平时并不是很自信,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从来没有怯场过。
“得了吧,三哥。”霍依宁看不下去,阻止了霍景杰继续想说话的意思:“就你这半吊子,就别在别人家丢人了!谁还不知道你啊,去留洋就是花钱去的。”
“哎,没错儿。”霍景杰颇为骄傲地说:“在那儿花钱就是得劲儿,没人拦着你在你耳朵根子旁边唠叨。”
然后话题讨论到他给家里姊妹买的化妆品时,路晚伊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路商临轻轻拉着简凌之的胳膊走到司朗聿跟前,介绍道:“这是我在德国的同窗,司朗聿。”
司朗聿看着很年轻,还没有长开,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刚才她跟霍景杰拌嘴的时候,这个人还表现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感觉是个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