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养着呢。”他很不礼貌地挤开机器人,对电脑说道,“我要查询有关赛提行星的资料。”
“……暂无查询信息。请更换关键词,或提供进一步线索,例如输入星球代码。”
“嘿!病人在医疗翼是禁止工作的!”被挤开的机器人没有生气,却十分严厉地用两根夹子叉住他,力大无穷地把他扭送回病床上。
“那你告诉我启明星β3号都发生了什么!”他怒吼道。
“我来告诉你。”
探视窗口的门打开了,文书官菅原千代靠在门框上,神色复杂:“所有的拟人都被运输回监狱,现在那里已经不复存在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尽管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听见靴子落地的声音,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好几分钟,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干呕出来。
她耐心地等了会儿,才继续说:“主席团认为拟人的记忆都不可信,甚至觉得,监狱作为拟人孵化室,很有可能现在仍在运作。在不知道拟人是如何模仿人类之前,直接毁掉是最保险的做法。”
保险吗?这是在为了一时的安逸将真相拒之门外!
“奇雅怎么样?”他关心道,很难想象她现在的心情。
“她已经醒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没人能进去。”她深吸了口气,“此次出任务的所有人,都必须接受检查,三个月不得离开基地,每天必须向保卫处进行汇报。”
梅赫达手在发抖,连握拳都困难。
“如果有人在此期间表现出拟人的三种状态,将会被立刻击杀。”
说完公务,她这才担忧地问道:“你……如果你需要心理治疗的话,现在就可以申请。”
“不。”他僵硬地说,“不需要。”
文书官叹息着,脚尖烦躁地在地上点了点,直起身子:“等你可以离开了,到S11号会议室。格兰森大使要见你。”
大使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两杯红茶。他双手握着拐杖顶端,不停地旋转,显示出焦虑的内心:“梅赫达少校,请坐。”
梅赫达有很多疑问,但他还没开口,就听到对方问:“你读过现任临时主席的档案吗?”
没等他回答,大使便继续道:“她由父亲单独在生育中心申请培育而成,并独自抚养长大。在发现父亲被拟人代替后,她亲自开枪杀死了对方。”
梅赫达盯着茶杯里一根漂浮着的茶叶杆:“……他是拟人吗?”
“谁?主席的父亲?是。”他把拐杖放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她行使了轮换临时主席当值决议权,下令……”
两个眼神空洞的人相对而坐,梅赫达想到那个哭泣的老人:“您不能——”
“我不能什么?违抗命令?”他重重地搁下茶杯,任由茶水泼到桌面上,眼珠震颤着,“你以为我不在乎吗?你知道胡安跟了我多少年了?他曾经是我的警卫员!”
刹那间,他仿佛要把过去几十年征战沙场的杀气都投射到梅赫达身上,但他克制住了。多年的外交官生活给了他更多维持体面的面具,他闭上眼:“主席团的命令就是最高指导,谁也不能违背。如果我仗着军功插手,那么人人都能凭借权势、或者能量、名声破坏规矩,社会会乱成什么样子?”
“人们很害怕。”他形容颓废地靠在椅子上,“尽管我们已经步入了宇宙,在刻在基因里对同类智慧生物的恐惧从来没有变过。”
他打开终端,对接了两人的信号:“返回基地后,我们搜索了他们曾经服役的基地,发现了一些端倪。”
“那时起,就有一些军官在战场上失踪,被判定为死亡后又重新返回舰队的记录。当然这在战争期间根本不算什么事,有的人在简报里可能会牺牲十几二十次。”
“但关键在于。”他脸色逐渐变化,“这十几二十次里有多少次是真的?又有多少人已经成功潜伏到了如今?”
梅赫达端起水杯放到唇边,掩盖住了自己无法控制的脸部肌肉。
大使低沉的声音越过茶几钻进他的耳朵:“我在看到胡安的那一刻真的很迷茫,但后来我又想,梅赫达,昨天向我哭诉的是真的胡安吗?我还有机会帮助他吗?仔细想想,那些被替代的人都去了哪里?也许,他们已经变成了血,而拟人就是吸血鬼,人类给它们提供养分,整个社会都是个巨大的培养皿。”
“拟人的记忆是假的,我们今天在为他们哭泣,那什么时候为我们的家人朋友哭泣呢?”他举起茶杯,明明里面没水了,却往嘴里倒了倒,眼睛怔愣地盯着反光的玻璃,“我们终有一天要做出区分。”
这对吗?
梅赫达不知道该相信谁,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他相信感觉。
他终于明白了。他相信维塔中将、牺牲的警卫员、爱丽莎、林晓、杰克,还有其他的拟人,都是有感情的。
离开前,他听到格兰森大使低声道:“奇雅少校的状态很不对劲,你能帮我劝劝她吗?”
他没有回头:“我自身难保,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