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遥二十七年·季月】
赫王府的天,好像比宫里的更高,也更冷。
府里的嬷嬷们教我规矩,走路要抬头挺胸,说话要轻声细语。可我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生怕哪里不合规矩。在宫里的时候,陛下和姨母都特别喜欢我,宫规虽然多,可我想做什么都没人管。我可以在御花园的荷塘里踩着石头捞莲蓬,宫女嬷嬷们还会帮我数一数捞了几个。可回到王府,我才发现这里比宫里还要规矩多!
母妃总是冷冷的,不怎么理我,连王府里的荷塘都不让我去采莲蓬。每次我跑到荷塘边,嬷嬷就拦着我,说小姑娘家家的,别乱跑。我只能坐在岸边,看着侍从们在水里晃来晃去,捞起一篮一篮的莲蓬。
要是早知道回家这么没意思,当初父君上京述职问我要不要一起回毓枫时,我才不答应呢!
其实,我最不喜欢的,是去见母妃。
母妃生了弟弟陆七之后,整天躺在床上,说是身体不好。可我每次去给她请安,她总是闭着眼不理我,或者淡淡地说一句:“下去吧,别吵到你弟弟。”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是我母妃,可她看我的眼神,总像在看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我在院子里摘了一整篮子的芍药花枝,想拿去给母妃看,想着她会不会像宫里的姨母一样,摸摸我的头,说一句“阿凰真乖”。可是我站在她门口,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绍禾姑姑才出来跟我说:“王妃累了,请小郡主明日再来吧。”
我把篮子留在地上,转头跑回院子,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
那天,府里忽然热闹起来。嬷嬷们忙着打扫院子,摆上了好多奇珍异宝,父君也换上了最华贵的朝服。
绍禾姑姑告诉我,今天来了位贵客,是羽门山的羽门药君,苏予子。
“羽门药君?”我歪着脑袋问,“是给人看病的先生吗?”
绍禾姑笑了笑,却没回答我,只是给我换上了一件新的杏色小袄,又在我头上插了一支小小的玉簪子。
“今日好好表现,别惹祸。”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我听不懂的意味。
*
宴席设在临水榭,灯火辉映,铜雀衔着灯,满堂都是金灿灿的光。我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些大人们举杯交谈,心里有些发怵。
父君坐在主位上,身边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他的头发全白了,长长的垂在背后,看起来十分顺滑,只是脸上没有笑意,眼睛里冷冷的,像是山里的冰泉。
这就是传说中的羽门药君?
我悄悄躲在柱子后面,只敢偷偷看他。他连喝茶的样子都很讲究,银箸夹着细小的药材,一点点地放进茶里,仿佛能有什么大作用一般。
父君举杯敬他,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他忽然拍了拍旁边的哥哥——陆凌宸的肩膀,笑着问:“药君觉得世安如何?”
哥哥挺直了腰,伸出手让那位苏予子搭脉。
苏予子随手拿起银著,刚碰到哥哥的手腕,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他低声说。
我睁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可惜。哥哥是世子,父君最疼他了,怎么会可惜呢?
可是苏予子又叹了一口气,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对哥哥不甚满意。
“可惜。”他又说了一遍。
父君的笑容僵住了,可还没等他说话,苏予子忽然凑近父君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我离得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可我看到父君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僵在那里,握着酒杯的手指都在发抖。
宴席很快就散了,府里的气氛变得紧张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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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我正要闭上眼,忽然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
我偷偷掀开窗子一角,看到父君提着灯,快步走向苏予子的住处。他们进了屋子,门关上了,外面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