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今夜的文邈实在太过不省人事,在风姰问完话后,她一直笑着,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就沉沉睡去了。
待到文邈清醒,第二日她们回勿忘围的路上时,她才将事细细讲了来。
原是昨夜里,贺归林与风姰没了踪影后,文邈与啸也挤不到前头去,在后边被挡了个严实。
她二人探头卖力地看,却只听得这处来了叫好,那处来了惋惜。几声铜锣响后,人群喧哗骚动,他们也不知前头发生了何样精彩的比拼。
脑袋和脚后跟双双来了疲累的罢工,文邈觉着无趣,便问了啸也想走。
啸也满心着急地找着贺归林的身影,听到文邈的问句,忽而想起贺归林的嘱托,便回问道:“文姑娘不是对赛巧有兴致吗?我们去这近处的酒家里看看有无位置可好?”
文邈虽是认可了这想法,但她心里却没抱什么希望地跟着啸也往酒肆楼上去了。
不曾想,当真给啸也找了个靠窗子的位置来。
二人落座,底下正好是赛巧场,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有小二来问她二人要些什么,文邈要了两壶酒。
“喝吗?”
啸也接过,一口气全倒入了嘴内:“许久不曾尝过酒香。”
“在宫里,你们常吃酒?”
生怕在文邈心底捏造出一个酒鬼的模样,啸也忙摆手否认:“并没的,只是宫里设宴时偶尔和殿下喝上一点。”
文邈“嗤”一声笑了,将自己的酒碗碰上他的,挑挑眉说道:“那指不定你的酒量还比不过我的。”
拦下又要满上一碗酒的文邈,啸也忧心道:“文姑娘切莫吃多了酒,仔细着身子啊。”
拍开他的手,文邈没所谓地歪歪头:“我同爹爹吃酒向来是以一坛酒打底的,现下这些不过垫了垫肚子。”
“当真?”
“我骗你作甚?”
“小二——”啸也没再纠结,而是让店小二再端上来了两碗下酒菜。
这下是文邈焦急地拦住了啸也:“我银两不多了,你别这般财大气粗样。”
啸也笑笑,宽慰道:“殿下分了我一半的银钱,够的。文姑娘,今夜是我第一次同你一块吃酒,我请你,管够的。”
文邈并没客气,扬唇爽亮地笑了:“那便看你负担不负担得起了。”
“自然可以的。你悠着些,酒量好也不是这般喝法。”文邈一碗一碗酒下肚,啸也生怕她的肚子被酒烧坏了。
听罢,文邈放了酒碗,扭头看起楼下的赛巧来:“今夜你是东道主,我听你的。”
啸也咧嘴笑起来,与她一同看着底下的比试。
一个姑娘下场,到屏风后头去。
有男子从人群里挤出,捧了礼物到屏风后寻了那位姑娘,姑娘含羞地接下他手中的小盒。
“文姑娘,他们这是在作甚?”
“木头,这定是那男子看中了这姑娘,想着来讨她欢心呐。”
“原是这般。他们一块走了,算是成为情人了?”
“这便要看那位姑娘了。我们女子不会这般轻浮,收了人家的一点小礼就甘心情愿成了他身上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是要看看那男子的人如何的。”
“是我想法莽撞了。”
察觉啸也的声音颇有一种被她数落后低下去的势态,文邈忍着心底要升起的狡黠的笑,故作平淡地说道:“今夜倒是多青年才俊,早知如此,我也该去赛它一赛。”
“啊?文姑娘,你也想同那些陌生男子走吗?”啸也低垂下头,把酒当了水似的慢慢嘬着。
看他这回是真的有了伤心,文邈拍拍他的脑袋,笑道:“不想。”
“那你还是想同我一块逛的,对吗?”
“你真是个木头。喝酒,不定你酒后能说出什么更动听的话来。”
得了令,啸也一声不吭地只顾着给自己灌酒了。
“嘱咐我悠着点喝,你自己怎的喝这样急?”文邈夺过啸也的酒碗,后者的脸上已被酒意熏红了一大片。
啸也的眼睛已上了迷离,还蒙上一层水意。
他嘴角下撇,委屈道:“你叫我喝的嘛。”
“没叫你喝这样急,别坏了身子。”
像尝到了酒的好味道,啸也抢不回自己的酒碗,就拿了文邈的碗来,再给自己“咕嘟咕嘟”注下一满碗。
“你……这是我的碗。”文邈愣愣地将啸也的碗还了回去。
“那我叫小二再拿个新碗吧。”
“不必了。”文邈接过啸也手上的酒碗,自己喝下了半碗。
啸也的眼底湿意更甚,嘴上痴痴地笑了:“文姑娘,你不嫌弃我。”
文邈嘴巴硬得很,辩解道:“我没碰上你喝的那处。”
“文姑娘,文邈,邈邈,阿邈。”啸也的手突然搭上文邈的,后者被吓得一个激灵。
“你也吃醉了,你脸一下子好红。”啸也指指文邈的脸蛋,口中嘟囔不清。
“叫我作甚?”
啸也盯着文邈的脸半响,浑身一动不动地,只有眼睛在尽力地眯起,想把她的神情看个清楚。
眼泪不知为何在啸也的眼眶内打转,他一个眨眼,就有珠子样的泪滚出来。
他说道:“我怕你嫌弃我,我怕你厌我,我怕你同其他男子成亲,我怕我要离开你。
“你是不是有心仪的男子了?不然为何总对我忽冷忽热?你怕我们走太近,会让他误会。”
文邈怔了几怔,这酒,当真为她逼出啸也的真话来了。
她的手贴上啸也的脸,想替他拭泪,但又被他攥在了手里。
不一会,啸也又坐直身子,松开了她的手。
胡乱地擦过脸上的水渍,啸也开始抱歉:“对不住,我失礼了。文邈,别讨厌我。”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耷拉在凳子上,等着长辈的审判。
文邈心头掠过一阵阵的酸意,心底后悔极了先前对啸也的欲擒故纵和若即若离。
她猛地喝下大碗的酒,被呛得嗽了几声。
啸也抬头欲说话,文邈把他往窗边挤挤,和他并排坐下。
难得文邈带了手帕,悉心给他擦干眼泪。
捧起啸也的脸,再抱住他的脖子,文邈哄孩子似的轻拍他的背。
“我不讨厌你。我有心仪的男子,但那人是你。我的忽冷忽热连我自己也说不明白是为何,或许是第一次面对男女之情的无措,又或许是怕你对我没有情感。啸也,我总算等到你把这些话对我说了。”
啸也抽了几下鼻子,从文邈的怀里起来了些,迷瞪着含泪的眼,显然不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我说我心仪的男子是你。木头。”
文邈双手捧上他的脸,捏着他脸颊的肉晃了几回。
“当真?”
文邈笑出声,觉着这话方才她也听过的:“我骗你作甚?为何总不信我?”
她佯装出生气的模样不到一瞬,啸也就忙握住她的手,不停点着脑袋:“我信,我信。阿邈,我心里的人是你。”
“改口这么快呀?”文邈勾住啸也的脖子,用手指蹭蹭他的鼻尖,“木头啸也。我早感觉到了,偏你是个闷葫芦。”
啸也忸怩地笑着,垂下头时,他的头发擦过了文邈的脸。
再然后,便是文大姑娘一个高兴,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啸也光顾着托腮看文邈吃酒,待到文邈脑袋迷迷糊糊地左摇右晃起来时,他才惊觉文邈吃下了这样多的酒。
而他们在酒楼待得时辰太长,竟让他的酒意一点一点被解了。
回客栈的路上,文邈勾搭着啸也的脖子,把啸也扯得身子压根站不稳,她倒是蹦蹦跳跳的。
最后是啸也实在耐不住一路上弯腰侧身走路,把文邈打横抱起,上到卧房前才把她放了,交接到风姰手里。
如此听来,风姰为昨夜自己对啸也的冤枉默默道了声歉。
见文邈满心满眼冒着笑意的样子,风姰却想起了另一回事。
“邈邈,”她忐忑着开口,到底是对挚友的担忧更胜一筹,“昨夜你们吃了酒,那些话都是在啸也不清醒的前提下说的,你今日可有问过他,那些话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