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感慨,原来被那么多人爱着的人,也会有烦恼。
中元节做完祭奠,还得一大家子团团圆圆地吃一餐饭。
农地和厨房火热地忙起来,方才压抑的空气渐渐散开了去。
一餐饭丰丰盛盛地被端上桌,大家伙干过手中酒杯内装的桃花酒后,谈笑起来。
风姰和文邈怕着原就是外家且被看作仇人的贺归林与啸也引人注目,便同他们一块到了角落的一桌,混在老人孩子里。
文成玉和白氏一眼便看出了自家女儿近来的变化,私下同文邈聊过,对象既是啸也,便由着她去了。
今日午饭,他们也知文邈两个的心思,就没拦着,反而帮着在霍木跟前搪塞,助力掩去贺归林主仆在人们眼里的存在。
中元节既又称作鬼节,总有些不同于其他节日的诡怪的传说。
老人家最喜说着那些古老的传闻,有一些胆大的孩子在饭桌上缠着婆婆把鬼节的忌讳和缘由讲来,另一些胆子小的,若是年纪小,便哭喊着往娘亲那去了;若是年纪大,便不肯认输地走开,硬着头皮把故事听了,夜里早早钻进了爹娘的被窝。
风姰作为一个受过科学洗礼的人,对老人口中的故事听听就罢了,虽说她怕黑,但她并不怕那摸不着形的鬼。
文邈心大胆子更大,啸也自以为一身武力,向来是不怕那些虚无的。
他二人就成了听故事听得最起劲的两个。
反倒是贺归林在围坐着听老人家说故事时止不住地咽口水。
或许是林有余和从前魏国宫里那些孩子总装神弄鬼来吓他,因此他怕黑,更怕那鬼神。
风姰瞧出他的不对来,问他是为何,他却非要将自己的形象装上一装,只说无事。
啸也忽的想起自家殿下在这些事前历来胆小,在饭桌上就劝殿下快些捂住耳朵不听,结果被殿下摇摇头堵了回去,弄得他都怀疑起心中对殿下的了解来。
婆婆的鬼怪讲完,饭碗也就收回了。
白日里,四周亮堂堂的,人气正旺,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到了这鬼节的晚上,凭着一颗敬畏心,大家在用过晚饭后便乖乖回房了。偌大一个勿忘围,只剩下左摇右晃的红灯笼以及家禽弄出的细微声响。
今夜是圆月,大玉盘贴在半空,竟不是皎洁的白,而上了点暗红。月的两侧云层厚重,连星星都看不清。
贺归林比啸也更先冲完身子,顶着半湿的头发出到门口井边,眼前昏暗暗的只能靠廊下的红灯笼辨认去路。以往夜夜走惯了的短路,此刻忽然变得没有尽头起来。
粘人的夜色让老婆婆今日午间说过的那有关鬼怪的故事更是蹿出来笼在他的心头。
好不容易僵着身子回到风姰的卧房,姑娘却还在旁边屋内听着文邈的少女心事。
坐在书案前,贺归林提笔,企图稳定自己的心神去抄写练字。
奈何今夜多风,从窗子那飘进来,弄得卧房内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使了大力气写下的撇捺都歪了斜,成了不正道的模样。
门被推开,贺归林猛一抬头,和风姰的笑颜对上后,他才缓缓吐着气。
“归林,你可想听听邈邈和啸也的故事?”风姰亮着眸子,坐到了贺归林身边。
又是故事。
不过,这个他乐意听。
“到床上说与我听听。”
贺归林握住风姰的手,两人往床边去。
“归林,今夜我睡外侧可好?”
里侧靠墙,风姰想这样或许贺归林能不再害怕。
贺归林往墙边靠了靠。
风姰先将帐幔放下,而后才去灭了蜡烛。
照常留出床头的一盏烛光,风姰掀了帐幔,躺到床上。
她往贺归林身上凑了凑,没靠太近,但转过身,手碰上他的手,就这样在昏黑里同贺归林说起话来。
贺归林没因为自己的逞强被看穿而羞愧,手心传来风姰的温暖时,他心底不可避免地卷起一阵暖的漩涡。
嘴边挂着一抹浅笑,他也侧过身来,与风姰面对面。他在更暗的一处,但他的满眼柔情被风姰看得清清楚楚。
姑娘开了口,从他们第一次一块上山摘款冬时文邈与啸也独处的那场大雨说起,再到日常他二人的相处,最后的重点落到了乞巧节夜里,他二人在酒肆吃酒的经过。
贺归林耐心听着,借着不亮的灯光看她,能看出来她真心为文邈与啸也的情感高兴。
她笑着,他便也笑了。
风姰的话说到了别的什么事上,贺归林的眼皮子却愈来愈重。
起初,他虽也插不上风姰的话,但能意识清晰地给予感叹的回应。后来,只能发出梦呓般的闷哼声了。
贺归林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去,风姰更放轻柔了自己的话,待到身边的男子彻底坠到梦乡里,她便停了嘴。
风姰无声地笑了几下,庆幸自己在大学期间常去做的福利院志愿没白做,那会儿她就是一个哄孩子入睡的好手。现在看来,她仍然具备这种能力。
“晚安,归林。”
轻飘飘的最后一个话音消散在卧房内,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男子平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