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全家团圆。
勿忘围人们知晓屋中多了两个伤心的姑娘,虽说阖家欢喜的气氛被破坏了不少,但仍不能就这样放过了中秋佳节。
他们在外头备着祭月的东西,说话声回荡在禾坪上空,传到楼上各个屋内。大人们偶尔说笑,成群的孩子无忧无虑地乱叫乱跑。
文邈有阿爹阿娘,他们在昨日那事之后,一直陪着女儿,还拉女儿去爬山换换心情。
文邈是个心大的姑娘,可到底是受了很重的伤,即使有爹娘伴着,还是整日同风姰一样,窝在卧房内。
中秋夜,两个姑娘被请出来,从略中央的位置转而被放到了角落里吃饭。
宋至清默默拉了凳子,坐在风姰身侧。
姰姐姐已经一整日没有搭理过他。
这会,风姰也只是乏力地掀了下眼帘,低垂着上眼皮看了看他的下巴,继而去埋头扒饭。
宋至清的情绪不太好,风姰能感受到。
他对她的关心、他对贺归林的怨,她皆能感受到。
她也斥责过自己,不应当把自己的坏心情再迁徙到宋至清身上,这对他不公平。可她做不到。或者说,现在的她实则只想把自己放逐到天下的无人之境,最好有一大片空着的土地,能让她闭眼躺到沧海桑田。
文邈给她的碗里添了她爱吃的菜,还压了压她的碗。
她们昨夜一块哭着睡的,因而文邈的嗓子有些哑:“阿姰,不要光吃饭不吃菜。”
风姰抬起脸看她,看她与她一样肿着的眼睛,看她又给她添多了几筷子菜。
她拖着尾音,答道:“好。”
接着,她便再低头把脸埋到了碗里。
晚饭吃过,众人洗过碗筷,便到了楼阁草席处,一块坐着赏月。
怕着扫大家的兴,风姰还是强撑着与大家同坐。
她抬头,那圆月果真美极了。
月色皎皎,在圆盘的身侧开一条银色的河流,照着人间。
身边的孩童抢着瓜果吃,眼前的长辈觥筹交错。
一幅闹哄哄的人间团圆像。
风姰却泥塑似的,坐着不会动,嘴巴上了锁,只是仰着脖子。
文邈给她塞零嘴,她就张嘴接。
文邈提不起劲与她说话,但能答阿娘的话。
宋至清在风姰身侧徘徊,实在打动不了风姰,被怀兰拽到一边去了。
脖子伸得酸痛,风姰轻声吐出一句人们常在21世纪的中秋说的诗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趁大家都陷在欢喜里无力顾及其他,风姰起身,偷偷退出了这片热闹。
今夜的欢欣鼓舞皆在楼阁之上,余的地方冷清清卷着秋夜的风。
风吹动照明的灯笼,灯笼没撞到墙,因而只是无声的晃动。四周的山忽然太远,风过树叶的“簌簌”声传不到勿忘围里。
直到风姰推开卧房门,这块天地才有了“吱呀”声响起。
木门能发出的声响原很小,先前,风姰觉着这颇有幼时开爷爷奶奶家门的味道,因此回回推门都郑重,仔细听那门的欢迎声。但今晚的门开在寂静里,它的声音突然嘶哑又刺耳。
更何况,房门背后,不再是灯火摇曳,有一人在书案边对她笑,而是无尽的黑。
取了火引,风姰只燃亮了书案和床头的两盏蜡烛。
她呆坐在床边,望着黑洞洞的屏风,无法透过那屏风看见后边的衣箱。
晚风敲响窗屉子,从大开的窗口吹到了桌案。
风姰褪下外衫,回头却见桌案处宣纸纷飞。
风一停,宣纸便通通飘落地面。
发觉风姰不在人群的文邈下楼来,推开风姰卧房门后,便见了发着橙黄微光的蜡烛立在桌案上淌着泪,光亮在风姰的头顶,着一身素衣的姑娘蹲在地上,没盘起的青丝垂到脚边,也有一些混乱地粘在她脸上。她蹲在一堆宣纸的中间,手上捏着好几张写满字的纸。
她顺着房门声看到文邈,眼泪像不要钱似的一直往外掉。
文邈即刻便冲到她的身边,过来的几步路里,文邈的眼底也闪了水光。
“扑通”一声跪在风姰身边,文邈把她的头揽到了自己的胸口,紧紧抱着在发抖的风姰。
风姰忍不住地呜咽,没拿宣纸的手掌在摩擦文邈碰撞到地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