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一口茶,啸也心中祈祷将绑架一事和盘托出后不会招来旁的什么事。
他隔着氤氲的热气看文邈的神色变换,先是听闻风姰病了的忧虑,接着便是对林有余的怨,再最后,是对贺归林更盛的怒火。
文邈将茶碗猛地撞到桌案,茶水倾洒出来不少。
她微眯起眸子,骂道:“他凭什么限制阿姰的自由?”
“阿邈,殿下是怕风姑娘在太子身边受委屈。”
“他是醋了吧?他怎能将自己的臆想强加到阿姰身上?”
啸也像受训的孩子,低头搓着手中的茶碗。
纠结了片刻,啸也把贺归林在林有余身边受到的欺辱打压全说了,并特地将林有余逼风姰穿着暴露在凉风里强调了一回。
“阿邈,你说殿下浑身是血躺在东宫,正是太子发觉他绑了风姑娘而将他押进宫打的。殿下预感到自己约莫回不来了,他求我一定带风姑娘出城。我这几日在宫门苦苦哀求,为得就是知道殿下的生死。阿邈,殿下是真心记挂风姑娘的,只是他行事的确有了极端,但风姑娘知道是他后,便默许了。”
“我说的,皆是真的,不然天打雷劈……”
“住嘴。”
啸也举了手指做发毒誓的模样,不过,他话说一半就被文邈打断了。
“阿邈,殿下可是还活着?”
文邈细想了下方才在宫中所见,点了点脑袋:“有一矮个子在给你家殿下上药,看来他性命尚存。”
啸也那苦大仇深的脸终于有了点光彩,他的话里带了感激:“太好了,我得想法子把殿下救出来。”
“阿姰的身子还好吗?带我去质子府见见她。”
“不行,”啸也无奈地摇摇头,“质子府上皆是林有余的眼线,你去了会被发现的。”
文邈睨了他一眼,耸耸肩说道:“你家殿下若是回来了,你们要带阿姰去何处?又如何带她出去?”
“殿下说造一场大火,让楚宫以为我们死了。至于去处,殿下希望能随阿姰……”听文邈和贺归林叫多了阿姰,啸也一时口误,“随风姑娘去她想去的地方。”
这几番话说下来,啸也几乎将贺归林的真心都剖在文邈面前了。
她想起风姰那丫头,自从常青叔逼她放了她喜欢的医术去学舞艺后,她就没怎么笑过,每日都恹恹的。那晚她看见了阿姰见到贺归林之后的眸子,虽然仍是难过,但好歹也有波澜,不至于像一双死人的眼睛。
她对贺归林的敌意来源便是怕他辜负阿姰,可她今日真真切切看见了,那个躺着的贺归林——尽管只是匆匆一瞥——脸色白得吓人,身上红紫红紫也是可怖。加上啸也说的这一些,大概贺归林是把风姰当作他的全部了。
她本就盼着阿姰能不做常青叔要的复仇而去做阿姰,她无法给阿姰实际的帮助,现下来了机会,不如就信了那男子。
文邈脑里极快地思想着,恰好啸也问道:“阿邈,殿下想知道这五年里,风姑娘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殿下说风姑娘很是不开心。”
这下是换文邈成了犹疑的那个。
她脑子里两个小人打架了许久,终究是把她们一屋子人的燕国遗民身份说了。
“常青叔的孩子是为了顶替阿姰而死,连带着他的妻子心灰意冷也自尽了。所以常青叔对楚国怨恨得很,他要阿姰复仇,我们才装了乐舞团去接近林有余。”
“我今日入宫,就是为了给阿姰送这个的,”文邈翻出身上的毒药,打开在啸也眼前,“是常青叔要阿姰下在楚宫内饭食的毒。”
这些真相来得如一阵阵响雷,听得啸也一愣一愣的。
“风姑娘不喜欢林有余啊,太好了。”啸也发自内心地替贺归林高兴。
文邈瞧他这开心样,故意地酸了他一句:“你这般欢喜作甚?”
啸也忙把脸上的笑给下了,并且连连摆手:“没!没!没!我替殿下开心呢,没别的意思!”
文邈暗自笑了笑,将风姰在质子府的状况再问了个清楚。
“阿邈放心,我若是没照顾好风姑娘,轮不到你,殿下就先把我千刀万剐了,”啸也拍拍胸脯保证道,忽然神色转了悲戚,“就是我一时失口,对风姑娘说了不好的话,她现在不肯吃饭了。”
“贺归林被抓,你骂阿姰了?”
啸也垂着脑袋,没力气地点了点。
“臭小子,敢骂阿姰……”文邈捏住啸也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她想再数落他一番,偏对上他那双因着过于愧疚而受了伤的眸子,骂他的话就被掐断在了她的喉咙。
松了手,文邈叹道:“阿姰现在容易自责,或许贺归林回来了会好些。你们既能从东宫绑阿姰走,你又为何不能用同样的法子带贺归林回去?”
把话听罢,啸也“蹭”一下站起,拍手叫好。想到什么,又泄气地坐了回来:“绑风姑娘时,楚宫大半的人都走了,余下的看主子不在也都偷着懒。这两日我观察过了,林有余防着我去救殿下,把宫中的戒备弄得可严。”
“试都不曾试过就放弃,这就是你对你家殿下的忠心?”文邈拍拍他的脑袋。
啸也看着文邈的脸,心瞬间就有安定的能力。
他缓缓笑开了颜,坚定道:“好!不如今夜我便去试试。”
“要做什么?我来帮手。”
听说这话,啸也的脸上即刻便写了反对。
林有余的心狠,他不能牵扯入文邈的命。
文邈换了个不容拒绝甚至有些狠厉的眼神看他:“拒绝我的话,啸也,我们日后便不必再见了。”
“阿邈……”啸也摇着脑袋,“若是被林有余发现,我不知晓他会做出什么事,我不能让你陷入未知的恐怖里。”
“我救贺归林,不是为了他,是为了阿姰。”文邈直直看着啸也,懒懒地再开口:“嗯,还有你。”
她故作淡定地表白,啸也脑子短暂地成了一张白色纸后,他嘴角向下一撇,眼眶顿时热了起来:“阿邈……”
“嗯?有话说话。”
“阿邈,我们似乎还不曾抱过,我能否,抱抱你?就,哪怕就一瞬,我就放手。”
她二人尚未触到对方的身子,甚至文邈还未曾做出允许,她便已经听见了自己打鼓似的心跳声。
她轻轻点头,啸也就把圆凳往她这边拉了拉,他似乎心情亦是正紧张着,连抬手的速度都是那般的慢。
他的双臂刚将她整个人圈到怀里,就要松开了。
但文邈的双手贴上他的背,脑袋搭到他的肩头,略微缩紧手没放他的身子走。
啸也显然惊喜过甚,竟将手垂到自己的身侧去了。
他呆愣愣地不会回抱,耳边就响起了文邈撩拨的话:
“啸也,你真是木头啊,连抱我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