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蒋昂坐在主座上,针戳屁股一般动弹不安,只想尽快回后院打点行李,携娇妻幼子渡江。
但是眼前这个自称控鹤军左厢指挥使的人,正金刀大马地坐在客座上,义正词严地要求自己组织军士出镇迎敌。
身份是不必存疑的,不说那个大历独一份的控鹤军陨铁令牌,就看此人气度,虽然双眼蒙了布条,仍给人一种凌厉的威逼感,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他不耐烦道:“并非我怯战,只是叛军势大,何以抵挡?北岸注定失守,不过徒劳。”
顾维朗冷声道:“控鹤军主力已护送陛下从青岩镇渡江抵达江南。我乃奉陛下口谕,来此督战,要求柴矶驻军应战,以护百姓渡江。”
对方搬出了女帝的名头,蒋昂还是有点慌。
他只知道叛军已攻陷京城,皇帝下落不明。未来天下是哪位主事,尚未可知,是以诸多将领都无心恋战,只想明哲保身,观察后势。
如今天子既已到了江南,那便大不相同了,且不说日后如何,若真如这顾维朗所言,自己不战而走,回江南后一人领罪都算是轻的。
既如此,少不得敷衍一二。
毕竟这个顾维朗受伤目盲,即使糊弄他也说不出来什么。
他苦着脸,开始哭诉驻军兵缺粮少,又拉扯雀湖、冷郡等驻军不战而退之事,说明潭东厢军人人军心涣散,非他一人能控制。
却听顾维朗背后站着的军医开口了。
“听闻蒋大人曾祖蒋鹏老将军,曾随高祖征战,在泽林乡以一己之力护住了满城百姓免受屠城之劫,现在泽林地区仍有蒋鹏老将军的忠祠。”
“何以蒋大人如今反而如夜啼小儿,不战而怯。”
“不说蒋老将军,即使是你那个没继承祖荫军职的庶兄蒋晏,听闻在伏虎军也是屡立战功,难不成蒋氏百年望族,要换嗣了?”
蒋昂听得自己曾祖之事尤可忍,一听自己那个讨厌的庶兄要上位,便有怒火充胸。
他一拍桌子:“自然不会。我并非怯懦,若有良计,定要叫那叛军看看我们柴矶军的厉害。”
顾维朗微微向后侧头,对穆晴的发言略感惊讶。
不是说女帝昏庸不理政事吗?竟对臣属家事如此了如指掌。
穆晴如今无比庆幸,这女帝登基前,被几个阁老强劝着看了一大堆国事折子,虽然都是胡乱翻开并未细看,但只要经了她的眼,穆晴便可入目成诵、调取自如。
见时机成熟,顾维朗对蒋昂细说了牛头山叛军调动之事,并推出了几种叛军攻击的可能路线,全部贴合柴矶镇地形,说得有理有据。
蒋昂听完,精神一振,忙令人上茶,准备细细商议对策。
顾维朗却要求军士护送到镇北的牛牯峰查看敌情。
蒋昂看着顾维朗蒙着布条的双眼愣住了。
你不是双目受伤了吗,如何查看?
但也只是腹诽罢了,如数照办。
在牛牯峰,穆晴故伎重演,召唤出预言家卡牌。
这一次因为站的高,看的更清晰了,不但看到了先前路过牛头山的那军人马,还看到后续赶过来的一队兵马。
奇怪的是,出了这两队明显有组织的人马,北面还有一些零散的人马,走走停停,路线也毫无章法。
蒋昂站在峰顶,只觉得风异常的大,阴云笼罩,除了重重山峦,什么都看不清。却见那军医一直边看,边在顾维朗耳边低语,不知说些什么。
但当顾维朗唤他上前,低声说了一个计划时,他的双眼立马亮了起来。
三个时辰后,受命埋伏于柴矶镇桃花渡附近的叛军收到哨探回报,柴矶镇驻军主力已大半渡江,目前东郊的粮草辎重尽数运出,正运往码头。
带队的叛军将领一听,喜不自禁,他鞘中的大刀急着要饮血已久了。
连日来,其他军连破几个大郡,收获战利品无数,羡煞旁人。
如今这北岸的富人都涌到了柴矶镇,他早就看得心痒痒了,一路隐蔽行军到此,苦守了半日,终于等到收割的时刻。
待柴矶军那一车车的辎重拉到桃花渡前的牛尾谷时,只听一声炮响,两侧山坡的密林冲下两军人马,一个个奋武扬威,将那押运的兵卒吓得丢盔弃甲,作鸟散状。
叛军一向见惯了对方不战而退的样子,如今也不疑心,反而争先恐后冲到粮车旁,挤得水泄不通,生怕抢少了战利品。
一掀开盖着粮车的油布,却有些发愣,怎地都是稻草?
却听几声尖锐的哨鸣,十几支火箭忽地从前方峡谷的乱石堆中射出,不是射人,而是射到那一排排的粮车上。
下一刻,火箭激发了稻草下盖着的一桶桶火药。
一时之间,牛尾谷内天崩地坼,火光冲天,巨大的声响传到几十里外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地龙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