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忠于社稷”的一军指挥使,果然脸色冰冷,只遥遥望着那高耸的塔身不语。
那掌舵的军士为吹嘘自己的家乡富裕,还在喋喋不休。
“这蕴真园还是五个园子里最小的哩。玉都南边的慎德园,那才叫大。光是挖渠引河道之水,就挖了一年多,好家伙,那一年玉都南边几个郡里的田都长荒草了,所有百姓都被征调去挖渠……”
顾维朗似笑非笑:“慎德园,君子先慎乎德,陛下这名字真起的好。”
穆晴尴尬笑笑,忙岔开话题。
“这位小哥,咱们到玉都还有多久?”
军士憨厚一笑:“快了,等下我们不必登岸,可沿着新挖的运河直接南下,越过封关,直达玉都。蒋大人吩咐我们,定要将二位大人平安护送到玉都。”
穆晴心道,你再历数皇上的劣行,这位顾大人就要把我平安送回老家了。
幸而顾维朗一路阴沉着脸,那军士渐渐也不敢多言。
如此,在诡异的沉默中,大船推波排浪,一路到了玉都城郊的燕子渡方才停下。
两人登岸,军士又叫了一辆驿站的马车,吩咐好生将二人送入城中。
穆晴在马车中好奇地掀开帘子四处观察。
江南果然不亏为龙兴之地,繁华富庶,尽管才到城郊,却已见车马来往络绎不绝。
最重要的是,人人脸上均淡定平和,与一路逃难时遇见的神色慌张的百姓大不相同。
实在难以想象,仅仅一江之隔,竟如同天堂地狱一般。
江南是穆氏皇朝的发家之地,皇室宗亲众多,本族势力遍及诸郡,盘根错节牢不可破。
高祖将燕玉城设为陪都,设立燕台府作为副中枢衙门,因此该地改名为玉都。
来到此处,穆晴不用再担心乱臣贼子再把自己当了投名状献出去。
两人入了玉都,径直往燕台府尹衙门而去。
凭着控鹤军左厢都指挥使的名帖,很快便有小吏将二人迎入衙门会客厅。
燕台府尹陈穹听人回报说控鹤军的都指挥使来访,料想这兵荒马乱的,来者不善,或是借军粮、或是借兵,总之定没有什么好事。
欲称病不见,又怕得罪了这位煞神,只得硬着头皮接待一番。
一路走,还一路盘算着玉都的粮库空虚,要借也借不了多少。
入得厅中,抬头猛然看见穆晴站在上首,还疑心自己眼花,脚步一顿,揉了揉眼睛。
再来看时,那负手而立的人,不是当今女帝陛下吗?
唬得他赶紧跪下大呼万岁。
穆晴矜持地抬手,示意免礼,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落座了。
顾维朗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
陈穹诺诺点头不止,又马上令人安排住所让穆晴歇息更衣,他则依令马上召集在玉都的各级官员、皇室宗亲前来觐见。
有燕台府尹的紧急令,玉都各司和周边的军监等官员来得很快,都聚在府衙正厅里议论纷纷,这万分火急的形势,不少人还以为是叛军要渡江了。
闲散的皇室宗亲就没那么听话了,不是出去游玩了寻不到人,便是姗姗来迟,或索性不露面。
陈穹也不急,心道请你们不来,待知道了陛下在这里,有你们好受的。
看着时辰到了,便叫肃静,老神在在地将女帝南幸玉都的消息一说。
果然,众官哗然。
穆晴出来时,众人如波扑浪涌一般噗通噗通全部跪下,山呼万岁。
早有那老臣当场捶胸顿首,嚎啕哭出来,言说自己听闻叛军入京,多么担心陛下安危,日夜不得安寝云云。
也有将领立马挺胸出列,请命领兵北上,收复京师。
更多的官员从未有过机会入京觐见圣颜,此时不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便是偷偷摸摸抬眼想看看陛下长什么样子。
穆晴耐心地等这些人都一一演完,才清清嗓子,正要说几句。
却听厅外一声高呼:“圣旨到!”
厅里众人全部都愣住了。
圣旨到?
皇帝陛下都在这里,你是哪门子的圣旨?
燕台府尹陈穹皱眉,偷眼看向穆晴。穆晴也正疑惑,便示意他上前查看。
陈穹忙将来人叫至厅中。
众人看时,却是一名传旨内侍官,不少高官还在宫中见过此人。
其人手持圣旨,说要请燕台府尹、江南路经略安抚使等人接旨。
陈穹一把夺过圣旨,拿了与经略安抚使庞逊两人一同查看,卷轴、锦织、纹样毫无破绽。
最重要的,是圣旨上那枚鲜红的御印。
圣旨内容,是安民诏,言西南靖王派兵入京,乃清君侧义举,如今奸佞已除,天下安宁,陛下坐镇京都,要求各地官员需安民抚恤,防范有人借机生乱云云。
陈穹和庞逊看罢,都倒吸一口冷气,相互看了一眼,又同时将目光看往了主位上的穆晴。
若这圣旨是真,那眼前的这位皇帝陛下,难道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