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左上角第三块天花板格子里，那个大蚌壳里的珍珠，”师染青示意蓝聿抬头再仔细一点观察，“像不像前一晚穆苒落泪化成的珠子？”

“蚌并没有痛觉神经，孕育珍珠或被开壳时本身或许并不会感知到明显痛苦。但人类是感情丰富的动物，我们总愿意相信，蚌结珠和最终被强行开壳是非常痛苦的。”

“鲛人轻易也不会落泪。这些意象结合到一起，我会觉得很难想象她对穆苒的真实感情究竟是哪种类型。毕竟一般情况下，人类不会赏玩自己同类的痛苦。”

她说：“虽然她们在系统里也是‘挚友’的关系判定，不过告诉你一个小秘密：风娲对于人类社交关系的判定非常符合被判定者的主观意识。主观上自己有意识地强调和对方是什么关系，只要对方也是这个想法，系统里这段关系就会判定为他们共同认知的那种。”

不过这确实很符合人类的感情关系本质：从诞生到终结，都靠一种主观意识，一旦其中有一方某天突然不像曾经那样认为了，这段感情关系就会开始变质、消亡。

“……是这样吗？”蓝聿有点怀疑人生了，“我还以为是她潜意识里非常信任依赖穆苒，所以令她感到放松的环境里，每一样事物都指向的是朋友。”

师染青忍不住低头看他一眼，斟酌道：“遇事能把人往积极的好方面想，是一种很好的天赋。”好处是会因此常感到善意，坏处是可能哪天被坑了都完全意识不到，还会感谢对方。

可能还是之前将他当作是机械构建身体、程序输入指令的定式思维太根深蒂固了。但这种与一贯认知里，仿生人应该冷峻刻板理智冷漠不同的思维风格，或许正是先催生精神体再捏造躯壳研制仿生人的优越之处所在……

简直有一种验证了“性善论”的错觉，师染青思忖道。明明她以前认可“性恶论”更多，但也有可能蓝聿现在这种风格是经过失忆前的她的调试……尽管并不太像她本人的风格。

师染青并不觉得对尤梨这种人带有倾向性的揣测是很过分的事情：目前已知的有限信息里，她在友缘关系里的表现实在是太恶劣了。

无论读多少书，经历见识多少，人类永远只能是自己偏见的集合体。只要发表观点，就会有立场，甚至很多越认为自己立场客观的时候，立场站得越偏。利益丝毫不相干的时候，根本不会下场发言。

出于自身经历的缘故，师染青本人其实非常厌恶尤梨这种为了所谓爱情，践踏友谊的人。再伟大的爱情，都不应该作为损害朋友感情、侵犯朋友利益的借口。

尽管“穆苒”能撑到现在才想断掉这段关系，曾经多少也有点自讨苦吃的窝囊。

例会上分到这个案件后，她私下也有问过陆不语：能否申请调换案件。师染青自己并不敢保证能态度客观地对待嫌疑人。

但陆不语表示：成年后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其实没有人能百分百保证在对待自己手里的案件时，完全没有倾向性。换一个人也有可能看不上穆苒这种过于重视友情的涉事人。

大家只要在职责范围内把该做的做了，不该说的尽量憋住就好了。

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风娲能把这个案件分派到师染青手上，就说明在系统的判定里，她能把这个案件处理到八十分以上。

*

告知丁楠耀的对质开始时间是十点。十点十分时，还没见他人影。

师染青和陆不语到达病房后，先开启了直播光球，简短介绍了一下尤梨恢复情况和病房的信息，她俩就退出到病房外的走廊上等待。

寻常医院的走廊墙面不是代表希望的绿色，就是总不会出错的白色。但恋管局的医院，走廊是一种并不艳俗刺眼的浅粉色。

每间病房的金属门中央都安了一块玻璃，方便医护人员在门外即可观察到病房内患者情况。病房门左侧有记录患者姓名的信息栏，门顶端的金属铭牌上是病房编号：尤梨住在002号病房。

开启的直播光球悬浮在尤梨病房的可视玻璃前。公开直播的情况下，师染青也不好和陆不语闲聊。

两个人端正地坐在走廊的公共长椅上等待。

【两位这样坐着也太正式了，好像升A考试的面试官[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