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不辨来时路,
惟有蜂声引到春。
她没什么品诗的能力,只觉得读起来还算通顺。
赵佶颔首赞许:“起句‘一夜’二字便道尽春来之迅疾,‘海棠惺忪’、‘杏花匀粉’更是将花态描摹得活灵活现。后两句尤为精妙——将无形春色化为可闻之声,实乃点睛之笔!”
他环顾四周:“此诗何人所作?”
赵楷忙引一青年上前。此人面如冠玉,眉目清秀,一身儒衫,恭敬行礼道:“太学生李观,叩见陛下。”
赵佶见他风度翩翩,龙颜大悦:“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诗才,日后必成大器!”李观闻言,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却仍保持仪态,深深一揖:“陛下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赏了李观一朵玉如意,他继续往后看去。
走到一半,赵佶笑出了声,示意赵楷上前。
“这是何人写的?”
赵楷细看后忍俊不禁:“回父皇,这是明远所作。”
赵桓探头看了一眼,笑道:“明远这笔字,该好好练练了!”
只见上好的宣纸上,一幅狗爬字霍然其上,看到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他人呢?”赵佶问道。
“他中途急匆匆说有什么事,硬要走,我怎么拦都没拦得住。”
赵桓露出一丝不满来,不过见皇帝不以为意,只好憋住没发作出来。
皇帝继续往下读诗,边读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看来明远这是心有所属了?”
梁师成故作茫然:“老奴愚钝,不知官家从何处看出?”
赵佶最爱卖弄一下自己品诗鉴诗的水平,梁师成这问题问的正是投其所好。
“你这老货,平日让你多读诗书偏不听。且看这句‘细草初晴蝶未知’,分明是暗指心仪之人尚未知晓其情意!”
赵楷:“儿臣回头定要好好盘问!这小子嘴倒是严实。”
“哈哈哈哈,好!前些日子英国公夫人还求到皇后那儿要给他说亲,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众人打趣完不在场的贺庭之,皇帝领着众人继续向后走。
这些诗作被赵楷派人安排正好临湖放了一圈,眼看即将绕完,赵佶在一幅诗笺前驻足,面露怒色。
“这是谁写的?!”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儒生。他面容刚毅,在一众锦衣华服中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不少太学生见状,纷纷交换眼色,看起来是早已知晓此人脾性。
赵楷心头一紧,暗叫不好。他本为附庸风雅,特意邀请了些太学生助兴,却不料混进这等人物。待看清诗作内容后,更是冷汗涔涔。
“你叫什么?”赵佶脸色阴晴不定。
“陈东拜见陛下。”声音不卑不亢。
陈东?福金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不过她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赵佶冷笑一声,指着诗笺厉声道:“好个‘不知腐草生金阙,犹向雕阑送晚霞’!你这是在暗指朕的朝堂藏污纳垢?”
陈东跪下来,表情丝毫不见被皇帝训斥的惶恐,十分平静。
“学生不敢,只是见奸佞当道,蒙蔽圣听,故有此叹。”
“哦?”赵佶怒极反笑,龙袖一甩,“那你倒是说说,谁是奸佞?”
陈东大喊:“蔡京、王黼之流祸国殃民!此等蠹国害民之徒,陛下当诛之以谢天下!”
这一声呐喊,惊得满园鸦雀无声,连官家本人都一下子怔愣在原地。
梁师成最先回过神来,尖声喝道:“来人!速将这人拿下!”几名禁军立刻上前扭住陈东。
赵楷慌忙跪地,额头抵在地上:“儿臣该死!竟让这等狂徒混入园中,惊扰圣驾!”
赵桓快步上前:“父皇息怒。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学生,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福金悄悄回首,只见几名禁军已将陈东拖至远处的竹林。隐约能听见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声,倒是没有半分求饶。
确实是个硬汉,她心想。
不多时,梁师成小步趋前禀报:“启禀官家,已将那狂徒杖责二十,命他闭门思过。”
赵佶神色稍霁,环视四周,见众人皆噤若寒蝉,便有意缓和气氛。
他重展笑颜,指着最初的《花朝》诗道:“此诗清新脱俗,当为今日魁首。”随即赐下画作,又命人取来金银珠宝厚赏李观。
这一赏一罚之间,圣意已然分明——唯有懂得吟风弄月、歌功颂德之人,方能得君王青眼。
满园才子心领神会,纷纷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