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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勇者相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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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刹那的暮夜里,划过了一道星火流云。柳淮烛看清了那双眼睛,晶亮晶亮的,却透着一股疲惫不堪的意味。

石山后的这个男人虚虚握着拳,抵在自己的嘴边,他叹了口气,又忽然牵唇轻笑了声。

那一瞬的容颜混杂着熟悉的血腥味,与垂到天际的流云一同跌进了柳淮烛的刀刃里。

冬风时不时掀起两个人的衣角,柳淮烛看了眼刀刃上的脸,突然握紧了刀柄,梗着刀更近了一寸:“你是谁?”

“我是谁?”男人将话重复,目露讶异地,再一次好好看了一遍这姑娘的脸庞,“你来杀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这座石山之外,是一条荒僻无人走的小径。男人听见小径上匆匆有群人走来,眉皱了一寸。

那些人急急忙忙,走的步子也吵吵嚷嚷,惹人烦得很。

他伸出手来要去拽柳淮烛,柳淮烛却在那时开口了:“我要杀的是齐庭,你不是齐庭。”

“嘘——”

男人的气息落在了她的耳边,柳淮烛猝不及防被拉到了石山后,与这个人挨在了一起,有些像那个清晨的距离。

不过这回没了有意的亲密,纯粹只是因为石山后面的空间太过狭小,挤得两个人不得不挨得紧些。

“先别说话。”

为什么先别说话?因为有人来了。

柳淮烛听见了一个尖细的嗓子锐利地响了起来,带着话语变得更加刻薄:“怎么给杂家办的事!芙蕖人呢?相爷被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气得不轻,摔了那坛子酒指着杂家鼻子问我人呢,你们要我怎么同相爷交代?”

相爷,又是相爷,这群人怎么张口闭口就是相爷呢。

柳淮烛正心中疑惑着他们的态度,忽感到身边这个面拂和风的男人,一下子冷了个度。

影影重重的山石窟窿里,他轻嗤了声,继而抓住了柳淮烛的手。

柳淮烛没错过他看过来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心想着他变脸可真快,下一秒,人就被他拽离了石山。

耳畔是风声,眼前是他飘扬的衣袂。

怎么回事?这个人怎么那么奇怪?

一路走马观花的,柳淮烛被他带到了一个地方,她看不清路上的风景,只知道这个人应该是有意避开了人的。

直到最后,他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了一面朱墙前。很是熟悉,对柳淮烛来说。因为她看见了白日里的那棵柳树。

柳树纤弱,放在白日里楚楚动人得很,可放在晚上,便总觉得有些凄惨的瘆人。

他停在门口,说:“这里头有套适合你穿的衣裳,你把身上这身换了。换好之后你就离开这儿,再也不要回来。”

男人背着手走了几步,没听见柳淮烛跟上来的动静,疑惑地侧过头去,就看见这姑娘龇牙咧嘴的,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模样。

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他顺着她的眼神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又问:“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男人朝后撇了一眼,垂着眼说:“这屋子是没什么人气,不过你倒也别怕,里头又没鬼。”

柳淮烛嘶了口气:“是没鬼,但是有人。”

门边的人神情短暂空白了一瞬:“有人?”

柳淮烛走了过去,手扣上了门,一把推开:“你知道的,混进那场宴会,我总得装作点儿什么。”

白日里被她扛过来的宫女正被绑在一根柱子前,嘴里还塞了一块布堵着。

男人几乎是在她开口的那瞬就反应了过来,再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伸手揽过柳淮烛的腰身,带着人往门外靠。

门吱吱呀呀地晃动着,里头的宫女惊恐地看见开了的门后没有半个人影,一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挣扎的幅度越加大了起来,“唔唔”声照应着门的吱呀声,活像是闹了什么不干净。

柳淮烛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男人的手覆在她嘴上,血腥味都变得更加浓郁了。

她一下子抓上了他的胳膊,刚覆上的刹那,就听见他嘶了口气。柳淮烛知道碰到他伤口了,连忙又松了手,气恼间打了他手一下。

他没什么反应,柳淮烛微微侧身,就看见他聚精会神的,冲里头丢过去了一把刀,正正好擦过了那根绑着宫女的绳子。

绳断了,柳淮烛被他拉着往深处躲了躲,藏在了夜色里。

那宫女慌忙挣脱了绳子,见了鬼似的窜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碎碎念着什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唯恐有什么脏东西追着自己。

“你吓着人了。”柳淮烛这么道。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走过去止住了老门的鬼叫,侧着身站在那:“不吓着她,倒霉的就是你。过来,换衣裳。”

柳淮烛抱着手,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好奇地仰头盯着他:“我有什么霉能倒的?”

小姑娘不依不休的样子有些烦人,男人又叹了口气,松开了抵着门的手。老门忽然又吱呀起来,吓了柳淮烛一跳,忙往里走了一步。

便听他道:“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

“她叫芙蕖,原本今天晚上,该和喝了酒的我这样那样的。”

“啊?”柳淮烛的脑子一下卡住了。

夜色里男人的脸浮着红意,无论怎么说,和一个算不上熟悉的姑娘家这么说,也是在有些登徒子了。

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偏头不再看她,转身去里头找衣服。

边找衣服又边同她解释:“刚才在石山后你也听见了,芙蕖是他们的人,他们要把她送上我的床。”

柳淮烛感觉自己遭受到了一股冲击,晕晕乎乎里,她复述着:“他们?”

“萧玺和金霄呀。”他抱着一套衣服走出来,“沧珈苜独一无二、手握重权的两位朝臣。”

柳淮烛仰头看他,她觉得自己每一次看他,他都是不同的模样。

不论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他在酒馆里的时候,怎么说看上去都挺不正经的。方才厌恶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又挺冷的,这会儿抱着衣服,又忽然有点温温柔柔意味了。

她看着人在定在自己面前,把衣服递到了自己的眼前。他说:“你知道吗,这皇城已经不属于齐家了,就连一草一木,都被掌控在了他们手里。”

“你这么莽撞跑进来,还敢一下子就窜到他们眼前,胆子真是大。”

柳淮烛直接没理他的话,也没去接衣裳,很是突然地站了起来,一下逼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

她问:“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我?”

男人没反应过来:“嗯?哪样?”

柳淮烛模仿了一下,眼神倏然变得凌厉,凌厉里带着生疏,末了又说:“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很讨厌我的样子。”

她说完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是来杀他的呀,面对一个要杀自己的人,厌恶不也是正常的吗?

男人的神色难得变得怪异,嘴张合了好几次,终是抿紧了,然后说:“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讨厌你身上的衣裳,你身上是芙蕖的衣服。”

衣服这种东西,最能沾染人的气息了。那是芙蕖的衣服,便沾了芙蕖的味道,他并不想沾上这种味道。

柳淮烛张了张口,抽走了他手中的衣服。

男人侧身让了一步,柳淮烛走进去关上了门,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来:“你不是齐庭。”

“为什么呀……?”她很小声很小声地疑惑着。

男人没听见她的疑惑,只听见了那句“不是齐庭”。他抽开了窗边的凳子,坐了下来,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脸,盯着月亮,就这么看了会儿。

一小会儿后,他说:“你怎么会觉得我是齐庭呢?”

门里边悉悉索索,他刻意不去听这动静,有些放空自己似的,就盯着那月亮。里头好一会儿后才有回应:“因为我听说,沧珈苜的皇帝名叫齐庭。”

这话说得有趣,什么叫听说?

男人来了兴趣:“你难道不是沧珈苜的人吗?”

“我是的呀。”柳淮烛回道,里头的动静声小了下来,想来许是换的差不多了,“我生于十四洲,长于十四洲,十四洲是沧珈苜的土地,我自然也是沧珈苜的人。”

她似乎只是觉得自己出生的土地属于沧珈苜,自己才是沧珈苜的人,半点没有那种“我隶属于此国,我将为其献身”的觉悟。

窗边的人又问:“那为什么连‘景帝’‘惠帝’都没分清?”

那扇门刷拉开了,柳淮烛皱着一张脸反问:“什么‘景帝’?惠帝不就是齐庭吗?”

她压根儿没在百姓嘴里听见过“景帝”一词,只听见过“齐庭”、“惠帝”的字眼,糊里糊涂地,就把这两个词儿划了等号。

男人闷笑了声,笑声又带出了一阵咳,他咳嗽了会儿,指着自己说:“景帝已经死了,在你前面的是惠帝,齐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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