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帝于沉默中应允,调查此姑娘身份时,发现其人与民间那个声名鹊起的折花作酒帮有些许关系,乃是帮主柳寒山之女,柳淮烛。
时人大兴,皆叹缘分颇奇。
消息就跟长了脚似的,一路从渭城跑到了漳阳,又从漳阳窜到了十四洲,最终顺山而上,跑进了某个人希望他能听见的耳朵里。
气喘吁吁的柳寒山刚坐下喝了一口水,就听见关醒知神色难言地将他在山下听来的消息转述。
柳寒山一口水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这消息惊得喷了出来,一面泥墙上宛如淋了一场雨。
“什么?说惠帝要娶的那个姑娘是我柳寒山的女儿?”柳寒山放下茶杯,手一扬,“不可能!阿烛是个怎么样的性格我起码还是知道的。她断然不会同意与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况且那还是个帝王,无论是个怎样的帝王,阿烛都不可能喜欢上这样身份的人。”
关醒知一边点头,一边看柳寒山背着手踱步,见他一副焦急不自知的样子,冷不禁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帮主,淮烛确实已经不知所踪好几个月了。”
“无论这消息多么离谱,好歹也是一条线索。帮主,我们北上渭城吧。”
屋内的众人神色担忧,只有角落里的池溯,呆呆地盯着面前的地面出神。耳畔是关醒知劝说柳寒山的声音,池溯愣在那,唯有脑子里停了一道声音:阿烛出事了。
他承认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懊悔和不甘交杂上了自己的心间,毕竟阿烛是他喜欢的姑娘啊,怎么能就这样毫无所措地就传来要嫁人的消息。
但那一瞬间之后,池溯反应过来了一件事——阿烛在渭城的行动,应当失败了。只是不知道当朝掌局者的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放出的竟不是有刺客的消息,而是成婚的消息。
柳寒山还背着手在踱步,步子如鼓棒般敲打在池溯心间的那张鼓皮上,震得他头昏脑胀。
他忽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目露讶异地看着这个少年。只听见他说:“寒山叔,我们应当去渭城。”
柳寒山沉沉看了他一眼,此刻的他们不是水缸边的寒山叔与小溯,而是折花作酒里的柳寒山与池溯。
“小溯,给我一个理由,去渭城的理由。”
渭城代表着什么,所有折花作酒的人都清楚,那是他们此生都不该踏入的地方。
江湖人士不屑以下犯上,却也知道上位者忌惮太过风光的存在,于是他们这样的人,便清楚地明白着:他们此生都该与朝廷划开一道清楚的界线,方能保命。
池溯深吸了一口气,破釜沉舟道:“阿烛,就在渭城。”
柳寒山脸色微变,关醒知一下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沉稳的样子不复存在,气恼地破声骂道:“简直胡闹!阿烛性子顽劣,你也跟着她一道顽劣去了!”
池溯无言以对,只能低下头,任由他们责骂。
关醒知还想再骂,柳寒山却摁住了他的手:“好了!”
池溯见眼前有阴影拢过来,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柳寒山见小少年脊背挺直地站在那,头却死死低着,手中紧紧攥了一个拳头,一副心知肚明自己做错了事,认打认罚的倔样子。
他身为长辈,小辈里暗藏的心思怎么会看不明白,宽阔的手拍在了池溯的肩上,深深叹了口气。
“阿烛闹你了吧。”
池溯一颤,仍摇头说:“没有。”
柳寒山不再过问此事,只说:“那你知道阿烛此去是为了什么吗?”
“她想……她想诛杀昏君。”
“池溯!”关醒知气得不成样子,“你这回真是昏了头!”
……
“其年冬,老帮主便带着折花作酒一众动身北上渭城。萧玺放出那则消息,其目的一便是引折花作酒现身。且金霄本就是十四洲之人,对十四洲往渭城的那条路可谓是再熟悉不过。”
“金霄在萧玺的施压下,在路上的众关口内设下了许多埋伏。老帮主他们行到了哪儿,有多少人,这些对当时的萧玺来说,简直是一清二楚的存在。敌明我暗一下就调了个。”
“萧玺下的是死手,折花作酒一路受尽袭击,得亏他们一身本领,终归是有一口气,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就那样走到了渭城门口,天子脚下。”
章琅泉幽幽道来,柳静姝却眉头紧蹙,直至唐栝开口时,她一声“不对”,打断了所有人浸在过往的神思中。
唐栝一嘴话吞了回去,有些疑惑道:“哪里不对了?”
“我曾听过一个故事。”柳静姝看了一眼沈牧仪,她现在完全能确定,当时沈牧仪阴差阳错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里的侠女与困龙是谁了,只是,书生呢?
“那个故事听上去,简直就是他们的缩影,只是故事到了末尾,出现了一位书生。”柳静姝说,“故事里说,书生潦倒,却养有一只狗,狗受了伤,书生为了治狗,无奈上山采药,就此与君王相逢,承了恩情。”
柳静姝皱紧了眉:“章珉,若我没猜错,这个书生便该是你吧?可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故事里说,那时的他们已然是成婚后了,你是在惠帝三年时才入了他手之下的吗?可……那已经是沧珈苜的最后一年了。”
章琅泉一顿,他没料到柳静姝会听到这个故事。唐栝和伍昌也显得有几分怪异,柳静姝明显看出了他们的不对劲,追问道:“怎么回事?”
章琅泉只好提了一句:“若传说之人没有添减东西,故事到了最后,应当都有一句‘书生将烟花的故事润色了几番’的。”
“书生将烟花的故事润色了几番。”章琅泉指着自己,“若我是那个书生,便是说,我将他们的故事以一种模糊的方式,渲染了出去。”
柳静姝不解:“为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掩盖书生的身份。”
“身份?!”
“芦国有卫巫,槿国有暗厂,那么沧珈苜当然也有这样的存在,唐娘、伍叔和我都是这其中的人,我们是先主手下最隐秘的一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