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到底怎么回事!”柳静姝的脑子一片混沌,“为什么一夜之间死的死,伤的伤?!”
池霁握紧了手中的素簪:“柳静姝,你先冷静一下。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这样的。”
柳静姝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的异常。心在隆隆地跳,孤萤山、济沧峰,她从来都是离那些那么近,近到每每站于孤萤山山之顶,都能看见那一峰漫山遍野的桃花。
可她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那里住过怎样的人,又发生过怎样的事。
她根本来不及在脑中描摹柳淮烛或齐筠的样子,却听到了十八年前满门皆死的实情。她的眼眶忽然有些酸楚,手抓在自己的裙摆上,低垂着头:“所以今天,其实是他们的祭日?”
难怪啊,难怪要她来上香。这柱香怎么能不上呢?
她朦胧的视线里伸过来一只手,少年郎粗粝的手暗暗也发着颤,却紧紧握住了她,算是这场雪里难得的一点暖意。
“哥。”柳静姝低低叫了一声,眼眸中掉落了一滴晶亮,砸在了沈牧仪的手背上,“怎么回事……”
池霁深深吸了口气,只缓缓吐出了几个字:“不过是局。”
从折花作酒动身北上的那刻起,就入局了。
萧玺心知折花作酒有几分本事,在那来时路上是绝不可能将他们剿灭了的,故那波波不断地干扰,只不过是想将他们的力气耗费了罢了。
那夜折花作酒到了渭城,萧玺借口惠帝不适,出面将人请进了宫里。
夜色渐晚,华灯初上,柳寒山同关醒知跟在萧玺身后,听他一处处介绍着这楼名何,那宫唤甚,步履笃行里,似乎种种天下皆在他的衣衫间。
这让柳寒山和关醒知心底生出来一丝怪异,望着宫灯掩映的深夜,只觉得有口气喘不上来。
跟在后头的池溯丝毫不觉,他闲散地走着,看上去似乎魂都出了窍。可只有他知道,自己那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想见又不敢见。
萧玺带着人往一宫殿走去,殿内已经设好了宴席,美酒珍馐,只看一眼都令人垂涎不已。
折花作酒刚一入座,柳淮烛和齐筠的身影就从殿后的屏风里走了出来。
池溯欣喜地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却最终在那双交叠的手里,落寞地咽下了将要喊出来的一句“阿烛”。
少女的身姿其实远没有“新后”这个称谓来得沉稳,甚至在孤萤山中的跳脱都还没完全褪下。
两个人似有桎梏地走到了主座上,方一坐下,柳淮烛就捂着嘴呕了一声。
池溯一惊,齐筠却更直接地拍上了柳淮烛的背,一下一下地将她的难受安抚下来。座下的少年见此,只能苦闷地以酒来解这说不了的愁。
一顿饭下来池溯根本就心不在焉,菜没吃几口,酒却喝了不少。
醉里看见灯火摇曳,却是到了宴散了的时候。柳寒山平时酒量颇好,不知为何在那天却忽然喝晕了头,再一看众人,皆是头昏脑胀的一副样子,池溯便想着让他们呆在这儿解解醉意。
他茫然地盯着主座的位置,晕晕乎乎地想起来席间的柳淮烛一直有呕吐之意,连菜都没吃几口。
他摁不下心头涌动的潮绪,只想着去找找她,去见她一面,就说说话。这么想着,脚便踏出了殿门。
偌大的皇宫啊,他找了许多条道,都没能找到柳淮烛。
身边却忽然匆匆跑过去许多人,嘴里喊着某处失火了。冷风吹清醒了池溯的脑子,他骤然反应过来那便是齐筠住的地方,柳淮烛也定然在那。
抬脚之时,墙的另一边响起了一阵笑,那道声音他前不久才听见过,就在宴上,是萧玺。
萧玺似乎很开心,不知他在对谁说话:“全都死了,真好啊。”
全都死了,谁?
他对面的人沉默着不回,萧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他接下了一片雪:“渭城好久没下雨了,开春下上一场,是个吉兆,你不开心吗?”
那个人终于忍不住,回道:“现在是隆冬,下的也是雪。”
他那样板正的纠错,听上去像是还不肯承认什么。
萧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面前男人的肩膀,甚至笑出了眼泪:“是雨啊,是雨。”
他指着那座火塔的方向:“金霄,你看啊,雪花掉进火中的样子,难道不就是雨吗。金霄,冬后就是春啊,很快,很快属于我的春天,就要来临了。”
“金霄,我已经等不及了。”
另一边墙下的池溯忽然寒意裹身,全都死了,这个“全”字里包含着谁已经不用他多想了。
柳寒山从来都不醉酒,怎么会恰好这一回就醉了酒呢?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跑向哪处,是回方才的地方查看折花作酒的情况,还是跑向那座火塔里找寻阿烛的踪迹?
夜色中,在池溯犹疑的那一秒里,他看见有个仙风道骨的白袍老者,正带着一个晕过去的少女缓步离开。
步履匆行的宫人似乎都看不见他,池溯也怀疑那只不过是自己的眼花。
只是老者走近了,他的目光中似乎并没有自己的身影,却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池溯听见他说:“去吧。”
去看看他们吧。
下一秒,池溯心中有了定论,他深深望了眼老者离去的方向,抬腿跑向设下宴会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