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关?
俞溱柏扶着胸口的刀,脑子慢半拍地终于听懂了在说什么。哦,沧州关呀。
他竭力凑到俞溱杨的耳边,咧着一个带上绝望的笑。厮杀还存于周遭,俞溱柏沾血的手扶上俞溱杨的肩膀。
他有意避开那处的伤口,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血与俞溱杨的血融合在一起。就像每一刻的曾经,他都以为哥哥会是自己永远的哥哥。
“哥……咳咳,我不骗你。”他说。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变模糊了,他伸手摸了把眼睛,鲜血粘稠,糊了他满眼。
也好,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他哭了。却有冰凉的咸意顺着脸掉进了他的嘴里,俞溱柏笑着把手上的血往嘴里送。
一嘴锈味压下了他满口的苦涩,他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俞溱杨的肩上,说:“哥,当初……浔栖的时候,是……是你杀了涂邵吧?”
涂邵啊,真是有够久远的名字了。
俞溱杨握着刀柄的手一个颤抖,开口道:“涂邵?”
俞溱柏看不见俞溱杨的表情,他疲惫地任由自己靠着,这双被覆上腥红的眼变得有些沉重。他无心再关注局势如何,小声在俞溱杨的耳边说了什么。
半月前。
将暮遇带回渭城的俞溱柏刚能喘口气,前脚踏进自己家门,后脚丞相大人那边就来了人请他过去。
他一路提心吊胆,以为是义父专门要来责怪他没能保护暮遇叔的周全——自两国交战后,他见义父的面不如从前多,印象里,义父从未露出过一个笑。
丞相大人生得俊美,不曾因年纪的增长而失去什么风华。却常如一棵裹挟于瘴气中的树,叫人抬头仰视也看不清他真实的喜怒哀乐,只能升上来一股喘不过气的被抑制感。
一直一直,他们这些孩子都害怕着义父,害怕着,又敬仰着。
丞相大人的府邸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怪,明明只住一个人,却总共留了三间主卧房。俞溱柏特别小的时候曾去过他义父的卧房。
阴暗、古怪、不见天日,那是他对那个地方的第一印象。
可这样的地方里却有一处常年曝于光下——那里挂着一个女子的画像。
画像上女子的容貌究竟如何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俞溱柏惴惴不安地迈进了熟悉的院子,低头开口道:“义父,我已经把……”
“暮遇叔”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俞暮南直截了当地打断了话。
俞暮南的手在半空中放下,复而背在身后:“半月后你和溱杨兵分两路,在磐石和沧州关截杀芦国使团的事,魏峰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俞溱柏感到有些莫名。
“你带四成兵力,溱杨带六成兵力,可有疑问?”
俞溱柏有,可俞溱柏不敢说。他觉得义父给自己的兵是不是有点儿太少了?可转念一想,自己哥哥武功不及自己,多带些兵去也是应该的。
他并不是个能将心事藏住的人,此番神思游走,落在俞暮南眼里,那便是生了自己的心思。
俞暮南冷哼一声,交代道:“离开渭城的时候你便照常往沧州的方向去,待七日后,你便领着你的人给我尽数折回来,往磐石关走。”
“义父?!”俞溱柏大惊。
这话的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义父这是要他瞒着他哥秘密赶到磐石关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俞溱杨,还要赶到磐石关?
他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
“可磐石关不是有哥守着吗?倘若沈牧仪他们此行走的就是沧州关呢?那不是平白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似因话中出现了某个人的名字,俞暮南狠厉的双眼浮过一抹厌憎,宽袖一挥,教训道:“他们不可能走沧州关!”
“为什么?”
“因为你哥早就生有异心!不论是哪个地方,只要镇抚司里明文了当是你去守,芦国那群人就永不可能出现在你守的地方!”
俞溱柏被这番话落得脑子嗡嗡响,他似是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镇抚司里有内鬼?这个内鬼还是他哥?这让他怎么相信!
俞暮南侧着睨过来一眼,见俞溱柏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冷冷道:“你和溱杨终归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即便事实板上钉钉,我也有一分不愿相信溱杨背叛了我。此番若你在磐石关没遇上芦国的人,那么便当我想错了。”
俞溱柏还在愣神,一堆字里只捉住了“事实”两个字。
他盯着俞暮南,问:“什么事实?”
俞暮南上下扫了他一眼,伸手摁上一个机关,抬脚先迈了一步才朝后道:“进来。”
正堂墙边放着一个拿布盖着的盒子,盒子旁边架着两支不大一样的、用玉做成的树枝,那机关就藏在这个盒子后边。
墙因机关被打开,俞溱柏抬脚跟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这面墙后边还藏了这样一间密室的。
密室狭小而昏暗,俞溱柏进去的时候好似还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像是有什么死物在里面般。
密道两边挂着火烛,悠悠晃晃地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俞暮南说:“江游景在浔栖被劫走于笼,此后再找不到踪迹。金韫祭祖而归后便老老实实呆在渭城,没有半点动静。看上去是不是毫无相关?”
俞溱柏脑子发懵,只应道:“孩子愚钝,没看出来其中的关联。”
“金韫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实,至少在江游景这点上来说,他确实将我们瞒了一阵子。”似是走到尽头了,俞暮南忽然停住了脚步。
俞溱柏连忙刹住步伐,空气中腐烂的味道更重了,浓得令人连昨夜吃的饭都要一并吐出来。
俞暮南就这么侧身,敞亮地将一具尸/体展现在俞溱柏的面前。
俞溱柏面色一抖,疑惑道:“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