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溱柏”显然对这样被动的场面不太适应,向来都只有他提别人领子的份儿,几时因为身份落于下风过。
但如今偏偏就得低人一头,“俞溱柏”僵了僵,任由心里俞老狗俞狗贼地骂上几十遍,嘴上还是乖顺道:“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能给我个准信儿吗?”
俞溱杨闻言便对着他后脖子狠狠来了一手刀,打得人吃痛,不管还有“外人”在场,厉声道:“你自己做了什么还得来问我?”
“俞溱柏”那张皮下的嘴一抽。
池霁心下腹诽:论弄虚作假再没人能比过这指挥使了,也是这狗东西那么多年来在老贼身边练来的。
要有一分演不对,老贼便能顺藤摸瓜地嗅出更多不对。不过话又说回来,俞溱杨既然能狠下心杀了自己弟弟,定然也不是个手软的,俞暮南究竟当年干了什么才惹上这么一尊煞神?
总不能是灭人全家吧?
灭人全家也不对,俞溱柏一个月前还好好活着呢。
他趁着空隙神游天外,那盯着俞溱杨的眼神是越想越戒备,仿佛他还真融进了俞溱柏的皮里,面对着的是一个能手刃手足的冷漠无情之人。
没人在意他这一刻的所思所想。
沈牧仪亦没料到俞溱杨会过来,淡淡打了个招呼:“俞指挥使。”
俞溱杨只点了点头,叫上一边还倚在墙边的“俞溱柏”就要走,恍若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来:“方才……你们可有见着一个身穿道袍的姑娘?”
柳静姝愣了愣,明显感觉到俞溱杨根本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忽然想起”,手指身后,问:“你说刚在那里跳大绳的那个?”
“你们见过?”
“老远瞧了个背影。她一见我们就跑,大人说这算不算见过?”柳静姝仍想不明白那家伙跑什么,语气里还颇含了点幽怨。
却见俞溱杨微抿了记嘴,又道:“见笑了,舍妹陈衔清,自小痴迷道术,行为举止略有怪异,若有什么不妥之处,沈将军和柳姑娘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便要走。他总像在有意为之。
柳静姝叫住他迈开的步子:“那什么!俞大人!”
俞溱杨和“俞溱柏”一同停住了脚步,柳静姝折扇半横,喊道:“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一路上时不时就能从槿国百姓的嘴里听闻丞相大人的丰功伟绩!总说丞相大人虽面冷,心中却常怀仁慈,收养了许多无处可去之人成了自己的孩子!”
“我想问问,俞大人,你的兄弟姐妹究竟有多少?小民一介草寇,乡里来巷里去,最常打听的便是这等的八卦之事,多有冒犯大人,可万万要见谅啊!”
她做足了一个不见世面的市井模样。
俞溱杨匿在树影下的眼阖了阖,倏尔笑了。腰侧的弯刀随动作在流光中攒动,他刹那抽刀而出,避开柳静姝的折扇,将要贴近她脖子之时,被沈牧仪一剑挥开。
“只是问问而已,指挥使不想答也不必动刀动枪。”沈牧仪冷声道。
那刀被打落在地上,俞溱杨只扫了它一眼,拍了拍手道:“倒也没有不想答,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吵,想安静些罢了。”
他笑:“柳姑娘很想知道吗?告诉你也无妨。许许多多,数不胜数。”
有落叶掉在柳静姝的眼前,她眨了眨眼,真心实意地牵起了唇。做卑躬屈膝的模样,道着谢:“谢过俞大人。”
“呵。”他转身就走,再不停留。
“俞溱柏”也跟了上去,只不过临走之际,欠揍地伸长脖子到弯着腰的柳静姝面前,有样学样地发出了一声——“呵!”
池霁……你给我等着!
柳静姝直起身子,望着离去的两个人,她扭头,两眼一弯道:“舍妹,陈衔清?”
好像又知道了点什么。
沈牧仪除了无奈还是无奈,理了理她微乱的头发:“你真是……”
……
是夜,月当升,虫伏四鸣。
国宾馆内静悄悄的,唯独三层最里侧的一间屋子大开着窗户,隐约还能听见一点倒茶声。
顾名思义,国宾馆的存在便是用来安顿使团的。便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这屋子里住的都是自己人。鼾声起伏在这个夜晚,某些迂回的文人也在眠时丑态百出。
有黑影蹿在各个屋瓦之上,偷鸡摸狗得像什么别有用心之人。除却风与茶声,唯有这个黑影在这夜里还算个活物。
他从屋檐跳入一间房外的栏杆,再贴着墙来到了窗边,最后扭头纵入了大开的窗里,与动作一起的是窗合之声,很细微,还不及国宾馆内的鼾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