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静姝进宫的事就这么莽撞地定了下来。
当夜二满就飞檐走壁进了镇抚司某间有人痛叫连连的屋子里——池大浪子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这样冤枉地挨了顿打,面上不说,私底下总是要叫唤两声的。
二满跳到他窗前的时候,这厮正以一种要扭断脖子的姿势,企图将药抹到他背上的伤口上。浑不禁看见窗上有个影子,骇然被吓了一跳。
他敛好衣裳,即便胸口的松垮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厮混回来般。嘀咕着去开窗,正准备将猫赶走,低头一看,这肥脸着实有几分眼熟。
他动作的手顿住,眼眯了眯:“你这小猫挺记仇啊?怎么,白日里不就是拦着你在俞川的脸上作恶,夜里你就要寻到我身上来了?”
他半靠着窗口,微微挑眉。手忽然犯了痒,曲着一指逗了逗二满的胡须:“你想怎么样?挠烂我的脸,还是搅我个不得安宁?”
二满舔了舔爪子,根本不理半分他的上瘾,闷头跳进了池霁的屋子。
本想配合他弄出一番劈里啪啦的动静,刚抬爪时又想起自己来前,柳静姝嘱咐又嘱咐的“悄无声息”,终还是放下了爪子,淡淡坐在墙角的一个小方柜上,看池霁从窗边过来。
池霁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俞溱柏,即使在这样一个无人的环境里。他几步走来,在小方柜前坐下,也不说话,戏谑地看着二满。
二满“喵”了声,尾巴一卷,不知道从哪处皮毛里卷出张纸条来。
——三更来见。
……
渭城的皇宫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沧珈苜朝的繁荣旧貌并未因后来者上而有什么改变。
金家人只是将主殿换了位置。那些烧了的破了的,慢慢就被破土而出的青葱覆盖。或许也不会有人想到,这南北山河里,唯一还留下了沧珈苜影子的,竟然是这座皇宫。
七日之期已临近,柳静姝很快就要在这一轮替换中出宫。她站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发愣。
宫阙深深,这一殿早就被上了锁。旧锁关春色,一地寂寥。秋千已经不成样子了。
不远处有脚步声逐渐临近,柳静姝猛然拽回思绪,低下头,拿着笤帚扫起地来。
“指挥使,这是这七日宫中当差之人的名单。”脚步声近到了耳畔,又不带停歇地越过了柳静姝。
她做着安分守己的模样,并不抬头看那边一眼。
却不料身后的脚步忽地停住了,那人转过身来,语气不善。柳静姝即便不看也能想到她那副冷眼拧眉的模样。
“扫地的那个,转过来,对,就是说你!”
柳静姝依言转了过去,只看她一眼便又低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挨骂模样。
那人又道:“上批里新来的对吧?这儿不用打扫,又没什么人住。欸,你不会是想偷懒才来这儿的吧?”
似是觉得自己猜测得有理,那人陡然上声了一个调,狰狞着脸抬手,一副要教训柳静姝的模样。
身侧的男人却忽然拦住了她的手:“临月,让她扫吧。有人气的屋子才能长久不败。”
临月闻言皱眉,一副不大赞同的模样看他:“指挥使……这……”
俞溱杨收回手,轻描淡写地看了眼柳静姝。还有……她背后墙瓦上的那只肥猫。二满倒是老熟人般地冲他“喵”了声。
临月乍然听见猫叫,还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再抬眼看见二满时吓了一跳,奇怪道:“这哪儿来的猫?”
俞溱杨并不应,转身要走:“七日一换新,临月,没有什么能不放心的。”
临月仍旧狐疑,脚却跟上了俞溱杨的步伐,声音在逐渐远去。
“日前义父听说阿清称了病,叫我来看看,怎么样?没什么大问题吧?”
临月似在犯难:“没……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就是、就是不甚得了些风寒……”
“风寒?”
“是、是……”
两人渐远的身影后,柳静姝慢慢将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她最后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那残破的秋千,拎着笤帚就往反方向走。
御阁库门前,向来有兵重守之地却空无一人。
柳静姝的脚步早在百米之外就慢了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该在这个档口来的。
可,马上就要没时间了。
依俞溱杨的嘱咐,这宫中当差之人每七日一轮换,不管她有没有机会找到,都必须在换人之际出宫,要想再进来,那就得再七日。
老贼生辰将近,七日再七日,那断然是耗不起的。
胡思乱想之际,她的面前忽然冲出来一张脸。那张脸朝她眨了眨眼睛,无耻地咧开一个笑,声音悠悠响起,她说:“我认得你。”
柳静姝顿时毛骨悚然起来,她不露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假脸覆皮,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她在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