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瞬息万变,方才晴好的天,这会子已有些阴了。
苏顷和赵霁是在大牢深处见到朱巧儿的,他们由狱卒领着一路走来,越往里走苏顷内心越是凝重。
冀州城牢狱规矩,犯事越重的人就越会往里安排,朱巧儿所处的,正是死刑犯的位置。
走在前方的狱卒突然开口:“苏老板,这案已经定了,我们大人说过,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再变。”
苏顷惊道:“定了?”
赵霁急道:“事发不过一日,怎么就能定了?”
狱卒道:“小人也不甚知晓这里面具体门道,只是听说。苏老板财大气粗,但恐也于事无补。”
狱卒态度诚恳,苏顷明白他所言非虚,开始忖度。
终于到了地儿。
只见朱巧儿发髻散乱,平日的利落消失不见,面容苍白,唇色尽失,额头一片青紫,松垮的衣面上点点红花早已分不清是原有的花色还是滴落的血滴。
此时她盯着地面,眼睛一眨不眨,纵使外表狼藉,面容却坚定而平静。
脚步声于她无丝毫影响,直到听到赵霁的呼唤,这才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
“朱大嫂!”
苏顷同赵霁站在牢门口,狱卒将牢门打开,对苏顷谄笑道:“苏老板,上边交待,只能一刻钟,不能再多啦。”
苏顷瞥他一眼,掏出一碇银子递予他。“知道了。”
“那小的到点儿再来。”
狱卒识趣退场。
朱巧儿亏欠道:“赵霁,苏老板?你们……哎,何必为我花冤枉钱。”
苏顷坦然一笑,安慰说:“不必心感歉疚,为朋友花钱,并无冤枉钱之说,况且,银两就是用的,不能用的钱与废物无两样。”
赵霁附和,“是啊,朱大嫂,你且安心,孩子那里也已经被苏老板接到家里好生照看,”
听到孩子安然无恙,朱巧儿心里大石终于落了地,她眼含泪光,拄着受过刑的腿,艰难而极缓地起身。
赵霁下意识就要上前扶住朱巧儿,却被苏顷轻轻按下。
朱巧儿起身后先是理了理衣襟,后将头发拢至脑后,堪堪显得整洁些,再一步步挪到二人面前,对着苏顷行了尽可能做到的郑重一礼,无论苏顷如何慷慨,他们既是来救她的命,她就应当如此做。
赵霁与苏顷沉默受了一礼。
二人想到定案之事,皆五味杂陈。
赵霁问道:“朱大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与苏顷只听说朱巧儿杀了李海,他们对此存疑,这才想着不如直接进来听朱巧儿怎么说。
听到李海的名字,朱巧儿抓住牢门的手骤然攥紧,关节都泛了白,本来温和的面容瞬间被深深的憎恶覆盖。
“他该死!他当死无全尸!”
她从未用如此痛恨的语气咒骂一个人,苏顷与赵霁登时心下一凛。
“你们说得对,我不该对他掉以轻心,不曾想他居然要对我女儿……”
朱巧儿痛心疾首,身子不住颤抖,呜咽从喉间挤出,泪沿着脸颊流下。
“若是我中午没有恰巧回去,我的女儿……”
想到当时情景,她后怕地脚下一软,终是支撑不住,赵霁忙伸出手,在倒地的刹那托住了她。
虽没有说完,但发生了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赵霁双拳握紧,牙关挤出两字。
“畜生!”
苏顷眉头拢起,询问重点,“所以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
“我多想是我做的!”朱巧儿抹去泪水,平复激动的情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我见他要干畜生事,赶紧过去将他推开,他恼羞成怒,按着我的头朝桌面猛撞。我拼死挣脱,结果又被他用椅子砸后背,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就面朝下趴在地上,额头那留着一大滩血,就这么死了。”
苏顷双眼微眯。
“后来呢?”
“后来……”朱巧儿咬住下唇。“后来……我……我将他拖到屋子角落里,不成想官府马上来了人,他们说我杀人抛尸,就把我抓进来了。”
赵霁同苏顷对视一眼。
朱巧儿闭上眼,“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实话讲,我确实想将他放到屋角,等晚上埋了了事,我自丈夫故去没讨到公道,便再也不信官家,我也不是傻子,横竖都是于我不利。”
她喘口气继续道:“桌角印着一滩血,他额角又破了个窟窿,我想他是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毙命的,但我就算说了,别人又怎会信,更何况,那桌角钝得很,我丈夫那会儿为了避免孩子磕到碰到,早就将会划伤的地方都磨平了,他能因此毙命实是老天长眼!”
苏顷听朱巧儿在那种慌乱情况还是细微观察且描述细致,不由新生佩服。
一旁赵霁补充道:“官府怎么会发现得那么快,李海常年徘徊在赌坊,晚上连着不着家人人皆知,再说了,就算报官,官府又怎么即刻知道他去的地方。”
苏顷勾唇,“就怕早就埋伏在旁了。”
朱巧儿闻言脸色更是白的像鬼。
“无怨无仇,是谁要害我。”
赵霁忙安抚:“朱大嫂莫怕,此事我会调查清楚的。”
苏顷问:“朱大嫂,还有没有别的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朱巧儿惶惶中回忆。
“我带着儿子一起去馄饨摊,因着都是街里街坊,也是很多年的信任了,因此做生意的器具就放那我从未拿回家过,结果去的时候,却发现锅子不见了,我这才回家去取。对了!”
朱巧儿猛地抓住赵霁衣襟。“快去看看林娘!”
苏顷疑惑,“林娘是?”
赵霁道:“林娘是朱大嫂隔壁替她看娃娃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