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谢了。”
老人一脸笑意地看着陆寅:“谢了就好。小寅从小就优秀,长大了,更是一表人才。小寅,你成家没有?这次回来,待多久?”
陆寅笑着道:“奶奶,我还没成家呢,这次回来估计会长待一阵子。”
“哦,”她满意地点点头,“那,有女朋友没有?”
许晓隽听出苗头,疯狂拉扯奶奶的袖子,低声道:“奶奶,您问这个干嘛!”
陆寅看着许晓隽不敢回头的后脑勺,忍不住嘴角上扬,嘴上却替她解着围:“也没女朋友,这种事,得从长计议。奶奶,您还需要多休息,晓隽刚回来,看到您没事,也就安心了,我先带她回家收拾一下吧。”
“哎!好!还是你想得周到!”老人连连点头道。
*
到许晓隽家时,天已经黑了。
车停在巷子口,两人一前一后在巷子里走着。
“小寅哥,今天真的谢谢你,”许晓隽在前面道,“奶奶的话......”
“奶奶的关心特别有道理,”陆寅接道,“我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该关心关心我的个人问题么。”
许晓隽的后半句“别放在心上”堵在了嗓子里,转过身,有些局促地看着他,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入夜后亮起的昏黄路灯将两人影子长长地打在地上,陆寅双手插兜站着,笑着打量她片刻,低头,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串钥匙,越过许晓隽打开她身后的门,将钥匙放到许晓隽手上,温声道:“钥匙收好,今天累了,好好休息。”
许晓隽点点头,走进去,关上门,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站了片刻,才察觉到手掌上一道热热的痛意。她熟悉地打开院子里的灯,看清手上一道红色划痕——来自钥匙扣上一块边缘锋利的黑色十字架。
心脏一阵突如其来的紧缩,许晓隽在院子中央站住,握着那块金属,像握了一块血红的烙铁。
从某个不确切的时间开始,奶奶就突然着迷于一些苦行僧式的、类似忏悔的行为,吃极少的饭菜、吃素、早起晚睡、念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晦涩语言、带回一些有奇怪神秘色彩的物件。
她对自己极其苛刻,却对许晓隽极其慷慨。
那个原本圆润温厚的老人在几年内迅速地干瘪下来,而许晓隽却被她养得婷婷玉立,这反差曾让许晓隽觉得自己像个吸血鬼,吸干了奶奶的精气神,作为滋养自己的养分。
刚刚在医院里看到的奶奶,比之前离家时,又瘦了几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许晓隽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喃喃道。她曾这样问过无数次,奶奶总是说:“我只是老了。”
她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在地,扶着院子中央的桌子才将将稳住身体。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开了灯,简单到清冷的客厅在眼前亮起,但晕眩还是没有消散,反而愈加强烈。她用力晃了晃脑袋,眼睛扫过墙上的日历,一个数字映入眼帘,像一记重锤砸过来,锤得她心跳如鼓。
21。
她跌跌撞撞后退几步,退到门外,眼睛却黏在那个数字上动弹不得。
剧烈的喘息和耳鸣之间,敲门声响起,断断续续,持续了很久。许晓隽强迫自己转身,在天旋地转之中一点一点摸索到院子门口,撑着用剧烈抖动的手打开门。
一个影子站在外面。
许晓隽眼前一阵发黑,整个身体软倒下来。
“晓隽!”熟悉的声音响起,下一秒,熟悉的香味袭来,凌昊将她打横抱起,声音变得慌乱:“晓隽,别吓我。”
电话被挂断之后,他从安妮那里要到许晓隽老家地址,又马不停蹄从尧海市赶到东安市她家门口,此刻,还没来得及安下心来,又被她突然倒下的身体和惨白的脸色吓个半死。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凌昊抱着许晓隽转身,见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进来,看见他和他怀里的许晓隽,眉头一皱,问:“你是谁?”
凌昊眉头皱得更紧:“你又是谁?”
陆寅面色不善地走近,观察了一阵许晓隽,沉声道:“她一天没吃东西了,可能是低血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块大白兔奶糖,就要往她嘴里塞,却塞了个空——
——凌昊后退了几步,又瞪着陆寅看了几眼,抱着许晓隽坐到院子中央的椅子上,让许晓隽靠在自己胸口,这才冲陆寅摊出手。
陆寅黑着脸将手里的奶糖递过去,凌昊将包装完整的奶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撕开,轻拍许晓隽的脸,问:“晓隽,好点没?”
许晓隽缓过了眼前的黑沉,微微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后,没有抗拒地将递到嘴边的奶糖含进口中。
凌昊又从兜里摸出半瓶水,拧开瓶盖,递到许晓隽嘴边。
“你!”陆寅发出声低喊,伸手去拦,被凌昊不由分说地挡回去,只好眼睁睁看着许晓隽喝下这个陌生男人来路不明的半瓶水。
几分钟后,许晓隽终于完全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被两双瞪着自己的眼睛盯得浑身一僵,下一刻,更是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还躺在凌昊怀里。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腰身上一股加大的力道钳住——凌昊抱着她站起了身,在陆寅的注视下掂了掂胳膊。
“晓隽,你的脸色还是很差,我抱你去休息。”凌昊看着陆寅的眼睛说道。
“晓隽,我妈喊你去我家吃饭。”陆寅丝毫不让地直视凌昊的眼神。
“......”许晓隽身体还虚得很,没力气挣脱,只能将自己的身体缩得更小一点,试图降低存在感,从凌昊怀里投出抱歉的眼神:“小寅哥,我明天再去你们家看阿姨,今天就不去打扰了,帮我谢谢她......”
无声的眼神交锋又持续了几秒,陆寅硬邦邦丢下声“好”,脚步僵硬地走了出去。
凌昊瞪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低头看向怀里的许晓隽,叹了口气,轻声道:“才半天没见,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