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意欢抓起手机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瓷砖上来回踱步。

她快速打字：【这个弹孔角度！所以说林悦中枪后转身的动作是合理的对吗？我之前总担心转身幅度太大会让观众觉得太刻意。】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与001的警报同时响起：“检测到多巴胺分泌水平异常升高，提醒宿主，金雀奖历史上最年轻的最佳女主角苏曼，就是在拍摄《深海密码》期间与武术指导...”

“闭嘴！”陆意欢几个月积累起来的疲惫感蜂拥而至，她想起自己连续十八天凌晨四点起来化战损妆，想起在明明在初春却因为穿着防弹衣拍摄追逐戏中暑呕吐，想起顾临洲蹲在片场角落给她静脉注射补液时，针头刺入血管的轻微刺痛感。

手机又震了一下。

顾临洲：【不止合理。从弹道分析来看，她最后那个转身不仅是传递情报，更是用身体为身后的医疗车阻挡射界。】

陆意欢感觉自己眼眶开始酸涩，这不是表演需要的情绪，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逐渐觉醒。

她忽然意识到，这两个月的每个深夜，当他们讨论着急救步骤或某些病理特征时，那些字句间流淌着的，是连最严苛的表演导师都无法传授的生命重量。

“宿主现在应该冷敷眼睛，明天杀青戏不需要肿胀的眼睑。”001的蓝光在镜子前显得有些幽深，“根据剧本分析，林悦被囚禁72小时后...”

陆意欢看向镜子，镜中的倒影让她呼吸一滞。暖色调的灯光下，她看见自己脖颈处尚未消退的掐痕——当时顾临洲为她上药的样子突然清晰起来：他扯开医用纱布的动作带着罕见的怒气，棉签蘸着碘伏按在伤口上的力度却轻得像羽毛。

“你知道无国界医生真正的遗言是什么吗？”那天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片场杂音淹没。陆意欢仰着头任由他处理伤口，听见他口袋里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响。

“2016年马里遇袭的护士Louise，最后发给总部的消息是'冷库钥匙在第三个花盆下面'。”棉签停顿在她锁骨上方，“她到死都在担心疫苗的保存温度。”

陆意欢的指尖抚过屏幕上文字，突然按下语音键：“顾医生，如果...我是说如果，在真实战场上，像林悦这样的伤员还能支撑多久？她有活下来的可能么？”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晚上十点的语音询问早已超出医疗顾问的职责范围，更别提他们之间本就有着若有若无的暧昧。

然而顾临洲回复来得比她想象的更快。

“这要看她守护的是什么。”顾临洲的嗓音透过手机传来，带着夜班中特有的沙哑，“我在南苏丹见过被流弹击中腹部的助产士，她攥着半截脐带爬了三百米，只为了把新生儿送回隔离病房。”

空调出风口突然涌出的冷风激起身体的一阵战栗，陆意欢抱紧膝盖缩进床角。她想起初读剧本时无法理解林悦的选择，那个有着光明未来的姑娘为何甘愿在战火中默默无闻的灰飞烟灭。

直到某次导演讲戏后，顾临洲指着她锁骨下方尚未愈合的擦伤说：“疼痛记忆会改变人的想法，感情，经历，你现在能理解她了不是吗？”

语音消息的播放仍在继续：“所以明天那场戏，不要收敛你的生理反应。颤抖、抽搐都是合理的，但记住...”电流杂音中，他的呼吸声忽然清晰可闻，“林悦的眼神始终是亮的，就像...”

“就像永远不会熄灭的明灯。”陆意欢脱口而出，下一秒慌忙捂住嘴。

陆意欢把发烫的手机贴在胸口，长久的沉默后，新消息提示音响起。

是张模糊的照片：急诊科的值班台上，撕开的葡萄糖包装袋旁放着她找不到的第一版剧本，纸张看起来已经有些皱巴巴的。而她用彩色重点标注的那句台词“白鸽永远不会坠落”被画上了银色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