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那绯袍郭公子、水绿衫子云小娘子,都是常来盘桓的。
可蓝锦直觉这蓝色花蝴蝶不一样,肚子里定揣着什么没说出来的坏水。
不看别的,单看他那气质——
不像游手好闲的闲汉,不像贪吃逃学的学生。
甚至都不像本地那些大放情怀、拐着弯要打听自己家住何方的纨绔。
还常偷偷地在附近观察自家三个——她,小秋,和小狗。
腹诽归腹诽,蓝锦还是满面堆笑:“这位小郎君,你要吃点什么?”
“有锅贴,生煎包,一口咬下去流汁子的。”
“还有甜咸豆浆,配着喝正正好。”
“这卤舌肚肠要不要尝尝,吃了专克小肚鸡肠,黑心烂肺,两舌恶口的!”
哈哈!
花蝴蝶神色不改,从容地说:“既然都是小娘子做的,那就都各来一份。”
好好好,伸手不打送钱人,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想干点什么。
有本事你天天来支持我生意!我看倒是谁得了便宜!
蓝锦自己肚子也饱了,钱货两讫,也就把他丢在一边不管,继续揽客,做包做饺。
她在等一个大客户,或是清晨时分到,或是傍晚收摊时候来,回回都把她的卤货包圆的大客户。
今晨没有等到,蓝锦也不着恼,继续手脚飞快地补着刚刚卖完的锅贴和生煎包。
“蓝姐姐,娘亲去慈明寺,我刚好过来陪你做生意!”
霍旭云冷不丁冒出来,穿戴得格外齐整,牡丹花似的笑颜叫蓝锦忽地开怀了。
“那正正好,你不嫌我抓你壮丁,我才不嫌陪客多呢。”
蓝锦捏罢一个生煎褶,往笼布下面轻轻一丢,起身去迎她。
“嘿嘿,只是这锅好点心,可得叫我尝第一口。”
霍旭云两手来攀蓝锦的右臂,像几个灵巧晃眼的臂钏,叮啷啷响个不停。
“我要是不叫你尝,叫这锅生烂在锅中,没人买去!”
蓝锦顺着她的话去逗她。
“这却是冷锅里冒热气,怎么可能的事!蓝姐姐还不知道吧?”
“青山书院的书生们为你家的吃食打赌,有人为此输了一个月的朝食——请整个书院的学生吃!”
蓝锦“扑哧”一笑:“还有这种事呢?”
只怕这倒霉蛋,就是郭小公子吧?
好生富裕,神仙打架,叫她这小鬼也难得沾光。
“旭云,你却为何不去学堂?”蓝锦疑问道。
“我娘正跟我说这事呢。村里需要的学堂还是启蒙为上,我早就不必听了。”
“她本想叫我去青山书院,我可不喜欢那一句三咳,嗯嗯唉唉的老夫子。”
“我和娘说了,叫她来城里开学堂,可不就正好了吗?鼓动了这好久,她才松一松口呢。”
霍旭云已经吃上了生煎,咬皮嘬汁,一口吞了,满嘴油光,俨然老手。
“哦?想来和慈明寺有些相干?”
蓝锦给她碗里补上新的锅贴,扭脸问道。
“正是呢,有位寄居在慈明寺的夫人,曾是我娘的幼学同窗。”
“不过丧父无子罢了,正好一起办学堂。”
“这光景该是一起和住持商量,租借或合用寺院在城中的房舍田产呢。”
霍旭云并不白吃她这点心,正正经经地帮蓝锦张罗起了生意。
收钱点帐眉目清晰,点单应对口齿伶俐,叫蓝锦好过意不去。
直说要给她分账,再酥烂烂地炖个一根柴禾就做得的猪头肉。
霍旭云浑不在意的样子,单对那猪头肉动了些心肠,却凑上前来跟蓝锦咬耳朵。
“姐姐,对过茶坊,门头靠里,那个总看你的郎君,你可识得?”
蓝锦把眼一瞟,不正是那蓝扇花蝴蝶嘛。
敢情在这区区小摊上“豪掷千金”还不够,真要把她商业秘方偷看去不成?
蓝锦只道:“谁知道什么来路,日日来买,看着体体面面的。”
“有时还要盘桓一下,以为他要跟你说什么东西呢,到最后又没上前!先随他去罢。”
两姐妹小仓鼠一样鼓起腮帮子八卦:“有些有钱人就是有许多怪癖!”
暮色渐迟,蓝锦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大客户——那个膀大腰圆的虬髯客。
今次对方却有些羞窘,支支吾吾。
“额,嗯……小娘子,你手艺好,寻常要扔的杂碎,侍弄得这般……真是祖师爷赏饭吃,旁人求都求不来。”
终于眼一闭,心一横,图穷匕见——
“小娘子这卤肉方子可卖?我愿出高价!”
蓝锦细细问来,方知他是西街上的肉铺老板。
本卖生熟肉的,从顾客那打听得桥头有好卤味,胜过自家许多,匆匆地连汤带肉都买回家。
然自家的肉往汤里一煮,浑不是那个味道!
还侥幸是汤不够老,接连买了多日。
灶头火不停,所费不赀,却只能仿得五六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