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下几只在路边狼吞虎咽地啃食蹄髈的大狗。
蓝锦走回家的路上并不好过,那些冷漠从众、大惊小怪的指点言犹在耳。她表面镇定自若,内心惊涛骇浪。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理智地说,这是对手无能狂怒的诬陷。
在绞尽脑汁地计算怎么翻盘,怎么把对方踩在脚下,怎么打一个漂亮仗。
怎么把什么旁人都没见过的新菜变出来,扩大经营,叫世界上欺负自己的人统统消失。
另一个声音忍不住攻击自己,我这样天真,真以为在异世就这样稳稳当当地活下来了。
原来我之前只是运气好,遇到的多是好人罢了。
现在看见那么一点点倾轧和黑暗,还是忍不住这么难过。
像被抽去了茕茕独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基一样难过。
这么多人,三言两语就信了这样子虚乌有的中伤。
难道是因为我的好运气消散了吗?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只能活成这幅样子?
小秋一只手紧紧攥着蓝锦的手指,另只手从怀里抽出帕子递给她,那是蓝锦之前给她精心准备。
水蓝色布帛,绣了两只自在游水的小鸭子。
只要是有水的地方,鸭子就能自己存活、觅食、长大。
人与鸭子一样,共享这谁也夺不走的空气与阳光。
“姐姐,你做的饭是世界上最最好吃的。真的,比娘亲做得还好吃。”
“小秋都长高了,而且脸蛋也长胖了。”
说罢挺起胸膛,努力地拿两只手揪住自己的脸蛋,用力往两边扯,彷佛这样就更胖了。
蓝锦看着小萝卜头,扑哧一声笑了。
笑着笑着,才陡然发觉,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眼泪滚滚地流了满面。
蓝锦转身去了后间,伏在床上狠狠哭了一场,好像穿越以来的惊惶和不安,直到这时才找到了一个出口。
她原本只是个厨子而已呀!
她都不懂得做生意,也不懂得怎么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只是对生存的恐惧,和养活幼妹的责任,迫着她像陀螺一样,尽力模仿着老板、进货商、家长等成熟大人模样,旋转不停。
从前自己只管钻研做菜,哪怕累了倦了,起手就能点个外卖,躺倒就有席梦思大床。
小秋张着小胳膊,拼命伸得很长,很用劲地把蓝锦抱了个满怀。
又用细嫩的脸蛋去蹭蓝锦的脖颈。
蓝锦回抱着小秋,就在这细小却咚咚有力的小心跳声中,终究彻底平复下来了。
她追求的是什么呢?什么是让她受尽挫折也要做成的?
是想赚大钱,为没有家世的孤女姐俩用银子筑起壁垒?
是想让更多的人吃上前朝后世的中华美食?
是想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过上自己希望的生活?
蓝锦想,都是。
她每一次在灶台前挥刀的动作,不单意味着温馨的袅袅烟火,本身就是对命运的冷冷反击。
而且她很聪明,不是吗?即便是不熟悉的部分,她也上手得这样好。
傍晚,安静了大半日的蓝记饮食店,一字排开了几张长桌。
依旧是蓝记风格的招牌,上书:“烹饪秘籍大公开”。
蓝锦一改颓靡,笑容满面地解释,她将从零整治每一道菜,还会传授提升厨艺的窍门。
要有人对蓝记的食材不放心,随便去哪个摊铺买。拿过来立时就能当场处理,免费为君烹煮。
有人知晓白日间天香楼门口的风波,当即凑了这个热闹,拿自己手中活蹦乱跳的鲜鱼往前一递:
“我刚钓上来的,大吧,你做这个!”
蓝锦不忙着动手,反而先把自己面前的调料、厨具、果蔬和肉类一一过秤或刷洗,挨个说明自己的购买渠道。
然后才利落地宰杀了这条活鱼,拿干净的流水冲洗了好几遍。
去鳞去脏,放血去骨,削皮拔刺。拿反复清洗的厨刀——虽然一角豁了一个小口,刀随心动。
薄如蝉翼,透如绸纱,片片雪白,鱼的肌理脉络清晰可见。
蓝锦拈起一片展示,夕阳下的鱼生片透出一种轻盈的鲜活气,卷起的边沿反射着金光。
而后变戏法一般,将几片鱼生攒成牡丹样式。
蕊心点上一滴熬煮好的橙香果酱,边缘用青绿的山葵酱抹出两道写意的,如彗星扫尾般,由浓转淡的烟雾般的曲线。
她把削下的边角料先一步放进嘴里,方才从容地向看客展示这盘漂亮的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