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马蹄声逐渐清脆,却被热闹的人声压下去。马车驶过朱雀门,蓝锦撩开车帘子,回头去瞧。
但见城墙高耸,从城墙根下看,更觉自身渺小,一眼望不到头。
城门两侧有巨龙盘旋,门钉大如人拳,铮铮威赫。守城将士身着盔甲,手持长矛。
这是蓝锦第一次见到这么正式的冷兵器时代暴力工具,想想尖锐枪头的杀伤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向前眺望,远远能瞧见皇城金光璀璨的御瓦,脊兽排排立于飞檐。无一处不是金灿灿的,在阳光下愈发熠熠。
蓝锦叫巡查的金吾卫晃了一下眼,定睛一看,原是佩刀反射的太阳光。
她收回目光,放下车帘子,一位开了家小饭馆的商会同胞凑过来小声对她讲:
“大掌柜,这儿路边摊上的一口茶,都比我们那儿的上品好酒卖得贵咧。”
蓝锦宽慰对方:“既来之,则安之。别管多奢华的锦玉堆里养出来的,也都是人,都长一张嘴。”
“人有嘴,就要吃饭。断人衣食财路,如杀人父母,有谁会轻易罢休?”
却说荣宝楼的人,早在蓝锦进城门的时候,就听到了风声。
眼下见她领着一众乡亲,浩浩荡荡地直奔荣宝楼,守门的小二先一步拦住了他们:
“哎,哎哎,哪来的乡下泥腿子?去去去,别挡人做生意。”
蓝锦一声嗤笑,扬声道:“当真是店大欺客,我还是头一次见开着门赶客的。”
“你家莫不是砸了招牌、破了产、穷的得不开锅、端着个花架子唬人?清清白白的客人,什么话还没说呢,怎么就随意驱逐辱骂了?”
“这样冷待衣食父母,砸自己饭碗,灶王爷见了,都嫌你们晦气。”
店小二急道:“嘿,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女的就是无赖,走走走,赶紧上一边儿去。”
蓝锦完全不受影响,把周家和自己签订的契约展开一扬,逐字逐句地开始从头念到尾。
有人拦他,她便灵巧地闪躲,只不叫人碰着一下。
悟雅凭身高压制,只跟耍猴一样逗弄人家的厮波,隔着帽子拎人家头皮——她怕脏了手。
蓝锦自顾自朗声道:“不会吧,不会吧?这一万坛上品桂花酿的酒钱,周大掌柜不会想赖吧?”
“不会吧,不会吧?堂堂荣宝楼不会要赖我这小小乡下女子的帐吧?”
“看你这男人家家,家大业大的,原来不讲究得很呐,连我这女子都不如。”
收了嬉笑,脸色一肃:“那我蓝锦就要替天行道,清一清这样的行业败类了!”
楼间出来了一个管家,翘着胡子,同样满脸傲气:“小女娘,好心劝你一句。年轻人啊,没经过什么事儿,从哪儿来的,回哪去吧。这契约,我们家主子不认。”
蓝锦笑道:“好,两下说开了,我就更没有顾虑了。明日我便带着货,就在你这种荣宝楼门口,当街摆摊,卖也罢,送也罢。”
“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但凡有兴趣来听故事的,喝我一碗酒,我跟他讲一讲——”
“这周大掌柜如何下单子不给钱,如何口口声声跟二皇子是一家人,如何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我们倒是没脸没皮的不要紧,赶走了还来。就不知,荣宝楼的面皮经不经得起这样长年累月的摔打了。”
管事倒真是有些意想不到,谁曾想蓝锦有这样的魄力和底气,打算跟他家干耗着。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忙遣一个厮波回去报知掌柜的。
周掌柜迟迟没有露面,现下正在二皇子府上,伺候人家胡吃海塞,满脸谄媚相地奉承着。
二皇子听闻此事,瞥了一眼慌乱的周掌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用的东西,区区小事,也值当说给我听。拖进去打杀了就是了。”
周掌柜陪笑道:“等闲哪能麻烦您呀,实在是这小妮子狡猾,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也不知给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纠集了全县城的食店掌柜,一个个的,都来天都要帐了。”
“一路走过来,惊动了不少人了。”
二皇子醉眼迷蒙,只把手一扬:“这还不好办,面上随便找个由头。你这样,太后,最近是头风发作,也就喝酒,才能压上一压。”
“就这几天,我正想给她老人家献一份佳酿。你就派人传话,若那小娘皮能酿出一种取悦了太后的酒,欠款,奉还!”
“若办砸啦,呵呵,她这商会,一个也别想走出这天都城。”
蓝锦听到这个消息,心知这是阳谋。却磕巴都不打一下,欣然同意:“定不负二皇子所托。”
京城大小粮铺商肆,摊贩酒家,一听到消息,知道二皇子要与这乡下小妮子打擂台,立刻避嫌,停售一切能酿酒的材料,生怕趟了浑水。
蓝锦的人在城中转了一天,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大掌柜,买不到东西,连生药铺子都不卖给我们香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