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酽头一次觉得母亲的来电是救赎，他逃也似地跑出商铺，按下接听键。

“妈妈。”

“这个时候你不做准备，跑到服装店干什么？”

“我、我怕之前的衣服不得体，所以想着买一件新的——”

陈酽戛然而止。

母亲怎么会知道他在外面？

陈酽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电话对面的母亲却是轻笑一声，语气竟软下来：“酽，别太紧张，这次虽然很重要，但也算是板上钉钉了，只要好好表现，不出意外……”

余光里，陈酽忽然看到店铺里的周颐接起电话，拿着一件西装进了更衣室。

陈酽瞪大了眼睛，他几乎想现在冲进去。

“不是滋味吧？”

什么？

身体僵住，冷汗顺着陈酽的脊背爬上去。

他飞快打量四周，却没发现什么可疑。

是幻听吗？可那确实是母亲的声音。

陈酽忍不住哆嗦起来。

对于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母亲并没有什么解释。

“行了，再说就没意思了。”

嘟、嘟、嘟——

忙音传来，许久后陈酽才终于回过神来。

脚步发软，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陈酽魂不守舍地飘回店里，看见店员正帮周颐包衣服。

陈酽愣了愣。

“买好了？这么快？”

“你马上就要回画室了吧，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周颐揉揉他的脑袋，从店员手里接过包装袋，“而且，这位女士也说这件衣服不错。”

陈酽闻言看向店员，店员笑着连连点头。

可陈酽却从笑容里读出了点怜悯。

“走吧，我送你去画室。”

手忽而被周颐拉住，一对温柔黑眼睛看向陈酽，看得陈酽心虚。

他头一次挣脱了周颐的手掌，低下头。

“不用了，我去坐巴士就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那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

陈酽忍不住喊出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他猛地一咬唇，匆匆丢下一句后便转身离开。

风在耳边呼啸，周颐和店铺都逐渐被他丢于身后。

终于，直到确信周颐不会看到自己，陈酽停下脚步，他扶着路标大口喘息，一颗心脏在喉口猛烈的跳动着。

很快，一辆低调的轿车在他面前停住。

陈酽直起身，冲车窗后的女生露出一个完美的笑，“等很久了吧，安娜。”

“不算太久。”

金发绿瞳的女生冲他一笑，厚外套下是一件精致的礼服，车里空调开得足，但车门打开的瞬间她还是缩了缩肩膀，将身上的衣服裹紧。

这时，一杯热咖啡递到她手边。

安娜抬眼，看向咖啡后的青年。

“抱歉，买这个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不过也算是没有买错。”陈酽弯弯眉眼。

“谢谢。”

安娜双手捧过咖啡，杯体温热，稍稍驱散了开门时漏进来的寒气，她视线一转落在陈酽冻红的鼻头上，笑起来：

“你看起来似乎比我更需要一杯热咖啡。”

陈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

他或许是一个说得通的人。

安娜想着，握紧了掌中的咖啡：

“对于这场联姻，我不喜欢，我想你应该也一样，所以——”

“不。”

陈酽将她的话打断，他笑得官方，像是局外人，“长辈们都期待着我们的结合，不是吗？”

“那你的爱人呢？”安娜有些焦急起来，“你难道没有在乎的人吗？”

“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那你就骗他一辈子？”

“对。”

陈酽看向安娜，眼里的笑意扭曲，和刚上车时的谦虚模样判若两人：

“只要能让他待在我身边，就算做个骗子也无所谓。”

安娜张张嘴，想要反驳。

“该走了。”

陈酽打断她。

轿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车门正对着庭院正门，庭院里人影绰绰，皆是衣着光鲜的宾客。

看到轿车的到来，宾客们骚动起来。

陈酽推开车门，讨论声瞬间如潮水般上涌。

他回身绅士地替安娜挡了下车顶边沿，在高跟鞋踩上繁复拖长的裙摆前，陈酽弯腰提起裙摆。

他知道母亲此时一定正在某处看着自己。

这下，她应该会满意了吧。如果她满意，周颐应该就可以被允许留在自己身边了。

陈酽想着，抬起头。

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眸。

全身的血瞬间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