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离开,房间安静下来,周颐缓步踱到阳台窗前。
“喵。”
布偶探头,隔着金属色的防盗窗蹭蹭他的手,周颐打开栏杆上的锁,将布偶抱进来。重回人类怀抱的布偶眯起眼,舒舒服服地窝进周颐臂弯间。
周颐搔搔它的下巴,而后将手探向项圈处,很快便摸到一个东西。
果然是他想要的。
“猫?”
陈酽猛地回过神。
宴厅里灯色辉煌,水晶灯垂下,晃得陈酽有些眼晕。圆桌边,母亲盯着他的眼神里有些怒色:“又走神?刚刚我的说什么是不是又没听见。”
陈酽喉头一滚,想起听到的最后一个字:“猫?”
母亲无可奈何地一叹,而后用放软了表情,抬手搂上另一边的安娜,“刚刚安娜在给我看她养的猫,很可爱,对吧,安娜?”
安娜埋下头,只尴尬地笑。
“来”,母亲托托安娜端着手机的手,示意陈酽过来,“还不快来看看。”
安娜慌忙地想把手抽走,奈何阿曼达力道太大,她只能干笑着推拒,一边将手机屏幕往自己这边偏:“不不不,没什么好看的……”
陈酽皱皱眉。
“酽,又发什么愣?”
母亲冷硬的声音里,安娜和他撞上一眼,飞快偏过头,咬咬唇。
陈酽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义。
“没关系的”,他闭闭眼,而后绽开一个体贴的笑,这是他母亲对他唯一满意的一点,“妈妈,等一会结束之后安娜再单独给我看好了。”
说着,陈酽看向宴会中众人,姿态懂事极了:“大家都还饿着呢,怎么好让我耽误时间呢?来——”
他端着酒杯站起身:
“开始之前,我先敬大家一杯。”
“酽。”
酒宴结束,母亲在他身边站定,神色里看不出冷热。
“最后几天了,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至于你周颐,当个玩物玩玩得了,可千万别动了真感情。”
一席残羹冷炙在水晶灯下泛着油腻腻的光,酒气在身体里冲撞。
陈酽使劲咽了咽喉头。
“我明白。”
“明白就好。”母亲抬脚离开。
偌大的宴厅里只剩陈酽和一桌被榨干了价值的酒菜,醒酒器里还有些酒,鲜红的酒液一荡,像血。
陈酽仰面一饮而尽。
世界忽而白茫茫一片。
“开门!开门!”
醉醺醺的喊叫从门外传来,惊得周颐心脏狂跳起来。
刚打开门,门外的醉汉便踉跄着跌进来,周颐皱着眉扶住他。
酒精麻痹了人的礼义廉耻,陈酽重重地戳着周颐的胸口:“你就是个玩物,听到没有,玩物!……你别管我了。”
周颐依言松开了扶着他的手。
咚!
醉汉软绵绵又硬挺挺地摔在地上。
陈酽认命般瘫在地上嘟囔:“你为什么不走……你走啊,干嘛不走……”
周颐心里一阵无语。
是他自己不想走吗?还不是因为,就算他走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这个疯狗鼻子嗅到气味?
周颐强忍着烦躁叹了口气:
“你先起来。”
“我不——”
陈酽忽地闭上嘴,眉头皱紧。
周颐惊觉什么,两手一拽将陈酽从地上拉起来。他像抱小孩那样一手托着屁股,一手揽着腰腹,带着人冲到水池前。
陈酽“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没有食物,全是液体。
吐完了,陈酽猛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等他喘顺了气,周颐将水龙头拧开,言简意赅地命令:
“漱。”
“吐。”
结束后,周颐松开手。
呕吐物是会呛死人的,虽然周颐根本不想管陈酽的死活,但他不是会眼睁睁看着人死掉的人。
昏暗的灯色里,陈酽顺着柜门滑下,歪在水池边,汗津津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眼里含着呛出的生理性泪水,却只是盯着周颐,神色痛苦:
“你这样,我会分不清的……”
周颐移开视线。
次日早晨。
周颐开车将陈酽送到公司楼下,他按要求凑上前,正打算给陈酽一个离别吻。
“周颐。”
周颐动作一顿。
陈酽已经多久没喊过这个名字了?
对方的手忽而摸进他口袋,那里装着家门钥匙。
口袋很快一轻,陈酽径直下了车。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颐仍迟钝地保持着凑上去给一个吻的姿势。
车门外,陈酽望着他,神色里尽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风吹过,带着些暮春的暖意。
陈酽移开视线,声音不轻不重地落进周颐耳中:
“你可以走了。”
车门砰得砸上,陈酽飞快背过身,像是被什么追着似地走进公司大楼,步履匆匆。
“陈总好。”
前台的单马尾女生站起来同他打招呼。
陈酽刹住脚步,拳头在身侧捏紧,似乎正死死克制着某种欲望。
身后脚步声响起,陈酽猛地转身,“周——”
“陈总?”
身后人不解地眨眨眼。
“不,没事。”
玻璃门外人流熙攘,周颐的车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有什么可怨的呢,反正,是陈酽自己把周颐放走的。
就像他所期待的那样,在爱上周颐之前、趁他的心还没有背叛小嶷,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但他在失落什么?在过去的整整一个白天里,又在为了什么魂不守舍?
日落时,陈酽回到早晨出发的地方,他望着熟悉的窗,忽然失去了回到那个房子的欲望。
反正,窗后不会再有一个人等他回家了。
江嶷不在了,被强留下来的周颐也不在了,他终于又变成了孤家寡人,变回了那个困在别墅里苦苦等一个人来爱他的小孩。
走吧,随便去哪都行。
陈酽将那扇窗抛在身后,刚想着要叫来一辆出租车,身后的草丛里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是猫吗?
陈酽心下一动,莫名想起昨天周颐搁着栏杆抚摸布偶的场景。
他慢慢凑过去,而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清香的草叶里,雪白的布偶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下轻轻磨蹭,漂亮的蓝眼睛微眯。
而那对柔和的黑眸则望着他,带着些埋怨。
“怎么才回来,腿都麻了。”
陈酽的心震颤起来,“你……怎么会在这?”
“不在这还能在哪?”
周颐使劲摸了把猫头,语气里理所当然,“你把钥匙拿走了我又进不去。”
陈酽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乱起来,他费劲地喘了口气:
“我们逃吧。”
周颐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陈酽急迫地拉起他的手。
“我们逃吧,去只有我们俩个人的地方,好不好,周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