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樾回道:“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我见院内种有药材,还以为姜大娘子习医。”张明贤再次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从小识记的药材镌刻在脑海里,张明贤侃侃而谈:“栀子、五倍子、乌桕……刚刚粗略看了一眼,我见有几味药材。”
姜樾却回道:“五倍子、乌桕可以提取黑色颜料,栀子可以做黄色,将其中色素提取出来,再通过加热或者风干成膏状,加入适量亚麻籽油就可以画另一种风格的画了。”
“原来是这样。”张明贤点点头,豁然开朗,第一次了解到植物的另一种用处。
到了客厅,姜樾让二人坐下,转身准备去倒茶,却被张明贤叫住了脚步。
“我们来只是想为令尊上一炷香,稍后便走,不必麻烦。”
“姜大娘子答应做县衙的画师师父,张某不胜感激。”
姜樾听闻,便带着张明贤拐到了角落里的一间房,上面挂着黑纱白布,放了一口松木棺材。
灵堂简陋,除去棺木也只有一个长案条的供桌,连跪拜都蒲团也无。
紧闭的窗户挂着黑纱,光线有些暗。
远远瞧去,只见长条案几上放了几盘贡品和一对白烛,烛光跳跃,在空气中传来“滋啦”的声响,那是烛芯潮湿的缘故。
再稍稍近些,得以窥见黑色的灵位上刻的字,却是:
东望姜氏姜勰之墓,故人姚华年敬立。
张明贤看着灵位上的字不解,似乎感觉到为何之前会觉得姚家氛围有些奇怪
——毫无悲伤之感。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先行上了一炷香。
沉香味浓郁隽永,久久不散,袅袅轻烟乘风而上,直上房梁,又随即消散。
“令尊的灵位尚未出殡……为何瞅着不似悲伤之态?”张明贤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姜樾不太喜欢向别人诉说自己的家事,觉得有些被冒犯,但考虑毕竟是合作伙伴,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
毕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在古代,太麻烦。
“为夫,他残忍暴虐,殴打母亲;为父,未曾尽养育之责;为家,赌搏欠债如附骨之疽。我自然不悲伤。”
“可自古以来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到底是亲父子,头七也不在家守着,姜大娘子不觉得容易引人非议么?”从小父慈子孝的张明贤,自然理解不了姜樾的感受,只是觉得按常理来说,不该如此。
姜樾却被“头七不在家守着”气笑了。
“自他死后,你是第一个上门吊唁的人,上哪儿找人非议去?他死了,我还得给他还债。不然赌坊砸的就是这姚家的大门。”姜樾指着门口的方向。
“六日前,我替你画图,昨日,替你做范画选人才,今天,你却说我不成器的爹死了,我没在家守着他。”
“张大人,父为子纲,呵,父不正后面半句是什么?”
张明贤突然呆住了,父不正,则子奔他乡……这五个字如雷霆暴击,将张明贤捅穿,直接扎到内心深处。
子奔他乡的,可不就是他自己?不孝的是他……
是他张昧。
“稍后巳时,我们要出殡了,会很忙,张大人先请回吧。”姜樾不知哪里刺激到了张明贤,见他没有反应,便对柳戚道。
“你们自便吧。”便丢下二人来到前厅。
姜成颂已经将碗筷洗好,姚华年出门去准备出殡的事宜。
柳戚见自家少爷神情不对,用手在张明贤眼前晃了两晃依然没有反应,又不敢凑在耳旁喊,只好陪着张明贤呆呆的站。
张明贤是被前厅的唢呐声惊醒的。
东望习俗是巳时下葬,几乎刚过早膳就得开始准备送去安葬点了。
这会儿正是忙着出殡的时间,张明贤几乎是拉着柳戚落荒而逃。
走到前厅快出门时,却迎面来了姜樾,她背着一个小背篓,里面装着满当当的纸钱,手里端了一个白瓷盆,那是烧纸用的,与方才不同,她披上了孝布,看到张明贤,姜樾有些来气,也不想理会。
从礼义上来讲,张明贤明知应当与主人辞别,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第一次在外失了礼节。
柳戚发现了二人的诡异气氛,主动将张明贤拦到身后。
“姜大娘子,一大早扰了娘子兴致,实属抱歉,我们二人先行告辞。”
姜樾点点头。
想要俏,一身孝,头戴孝布的姜樾少了几分活泼,看上去竟然也有几分忧郁。
张明贤二人刚踏出大门,身后传来一声。
“封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