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何模样阴险小人,干得出一稿二卖的事,可是从小乞儿处得知那是他们的“大哥”,那是会定时给他们发小任务,会给他们馒头吃的“大哥”。
初入南街五里巷最深处,这边是贫苦人家的居所,阴暗狭小的道路里,潮湿的泥土味叫人作呕,李盛楠强忍着胃里的不适,跟随乞儿的步伐一步步踩在地面上杂乱的木块上,走到最里面却感觉与过道不同,没有那么潮湿,再近些看见一带着木制面具的少年正在教乞儿起火,烘干潮湿的衣物。
恰逢连雨天,泥泞的路与洗净的衣物从未干燥过,李盛楠一路走来,鞋袜却没有沾上多少泥浆。
“巷子里的木头块?”
“那是大哥哥捡来的,说下雨泥多,垫着点不容易弄脏鞋子。”一未满十岁的小女孩。
“大哥哥是?”李盛楠疑惑,难道南阳先生是这群乞儿的老大?那当真是天赋异禀了。
小女孩没有说话,看向面具男子。面具男子察觉到李盛楠的到来,从火堆旁站起来,李盛楠吃惊,南阳先生竟然与她差不多高,这在男子中属实少见。
“合同带来了么?”南阳先生问,透过面具,听不出是年龄,声音在木制面具的遮盖下略显沉闷,加之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李盛楠将合同从包里掏出来,来到由几匹砖头与木板做成的临时桌子,将合同放在桌上,南阳先生正打算拿起合同,上面突然压下来一直纤细柔弱的手。
“我有一个要求。”
李盛楠的声音从南阳先生侧边传来,南阳先生收回准备拿合同的手:“又什么要求?”
“不允许一稿二卖,我写在合同里了,如若你不同意,即便和你合作我能赚到钱,我也不会合作。”李盛楠声音强势语气坚定。
“行,若不是李四娘子,我这物件旁人怕也只觉得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李盛楠本以为要纠缠许久,却不料南阳先生这自嘲的言语。
确实,当下高端瓷器以梁家出品的白瓷和青瓷为主,去年年底李家上市的温茶器以实用得到了普罗大众的喜爱,部分富家子弟也会备上一套冬日用来温茶热酒,但高端的观赏物件依然还是在梁家手中,带有故事的摆件固然有意思,难免不会被当作拿不上台面的东西。
“那行,你查看一下合同,我已经签了,没什么问题的话,你也签一个。”李盛楠见南阳先生无意用对付绣绸坊和袖兰阁的手段,便也放心的。
南阳先生拿起合同细细阅读,他手上沾满了干燥的泥浆,又被烧火的木材熏的黢黑,却浑不在意,看完合同后,又从袖袋里掏出一只干燥的毛笔,借着窗前滴落的水滴晕开笔墨,将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签署上去。
李盛楠见南阳先生签署姓名,便邀请他一同前去官府备案,南阳先生则简单抖掉了手上干燥的泥浆块,便和他前往县衙。
本以为出门这南阳先生会摘下面具,却不料他竟在面具外带了个帷帽,帷帽是大家闺秀出门遮阳才带的,大家闺秀出门仆从成群,隔着帷帽叫人看不清容颜,自带一种矜贵之感,在乞儿窝被一个男人用上了倒有几分稀奇。
李盛楠觉得南阳先生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分明是穿着乞儿的衣物,面对泥浆这种污秽之物草草抖掉,也不甚在意形象,但直觉告诉她,此人绝不是乞儿窝里头出来的。
今年的雨季来的有些迟,四月总是下上几日雨又出上几日大太阳,田地里的庄稼既不太湿润也不太干燥,依旧是那个草长莺飞的四月天。
好风光不会一直降临,约莫是四月底的一天,大雨倾盆而下,城南的河堤隐约有几次外溢,上游的冰雪消融伴随着水位的上升,符巡检察觉到异样立马支使同行者上报张明贤。
“大人,上游开春后冰雪融化,水位线一直居高不下,昨夜一场大雨已经隐约有外溢的风险,还请大人早做打算。”来人裤腿裹满泥浆,脸上也看不清模样,凭着身份令牌确认是县衙驻河馆处的人。
“这,最好的法子是迁移,但南郊余下的人大多故土难离。”张明贤得此噩耗,焦虑涌上心头眉梢。
“去年好言相劝过,利害也分析过,余下的实在……”
“哎……”
来人走后,张明贤叫了县衙说得上话又经验丰富的老人来,试图一同商议应当何如?
但终究绕来绕去也绕不过“搬”之一字。
“不若采取强制手段,先斩后奏!”蒋良因提出见解,若是实在不愿,大不了豁出去名声,强制把人掳到安全的地方,先保住性命要紧。
对于县衙而言,若是出现大范围伤亡,这一班子人都没得好果子吃,在其位谋其事,问责也只问这些实打实有功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