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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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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是我的,明白吗?”

寒露不解,眼眸里尽是茫然。

她摇了摇头,说:“不明白。”

她不明白。

他的什么?

他的狗吗。

但她想当人。

她不想……被栓锁链,锁在他身边了。

他不会爱她。

也不让她爱他。

“这样啊……”

萧淮收回目光,遥望天上被遮的明月,方才脸颊洒落的月色成了一片阴影。

他笑着叹着,声音温润如玉石,却莫名地令人觉察出疯狂和压抑。

“可这事,由不得你。”

——

的确由不得她。

她是他的傀儡。

她若要离开他,只能看他什么时候大发慈悲,觉得她替他杀够了人,觉得他从她这得到了相应的价值,放过她。

什么时候呢。

什么时候她才能还完这恩情呢。

寒露不知道,她只能……去执行命令。

“今日,陪本王去一处地方。”

“是。”

秋风萧瑟,天色阴沉,翌日,萧淮让人备好祭祀用的物什后,命她随他去一处地方。

一处墓地。

法华寺后山的一处密林里,那里有一片无碑的墓地。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带她来,只带她来。

寒露并不知道这些无碑的墓里埋葬着谁,他从来不说,作为下属,作为暗卫,寒露也不会逾矩问他,

墓地前纸钱烧着,袅袅飘出几缕青烟,与林里的水雾缠绕在一起。

萧淮半蹲在地烧着纸钱,寒露便站在一旁,看他。

男人削瘦的手腕盖着一层丝绸白衣,随着烧纸钱的动作,隐约透出手腕骨相,旖旎而风流。

少女的目光随之而动。

他一袭素衣,乌发只一根白色绸带松松束着,阴沉冷雾之中,容貌似是映着一层薄薄月色,即便是在如此场合,也莫名被被晕染出几分绮艳来。

“露儿,公子有这么好看吗?自小你便爱盯着我看,怎么都不移眼,也不知道害羞。”

萧淮背对着一旁的少女,也不知怎么发现她在盯着自己看,忽而问了这么一句。

“好看。”被他戳穿,寒露也不掩饰,很直白地回答了他。

萧淮笑了。

纸钱烧完,他起了身,在密林的浓雾里,雪肤乌发,容貌昳丽,更是像极了话本子里飘荡的艳鬼。

寒露看着这男人朝自己走来,有一瞬的恍惚,甫一眨眼,眼睫便被雾气浸得湿淋淋的。

瞧,分明是公子勾引她。

公子难道没错吗?她不过是被他勾得亲了下他罢了,她如何错了。

分明是他,他却还说她放荡,不知羞耻。

分明是公子放荡。

“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男人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嘶哑而缓慢,带着平日里没有的轻柔笑意,还有似有若无的疲惫。

寒露没有躲开他,任他如小时候那般摸着自己的脑袋,然后也如小时候那般,眨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看她,说了句大不敬的话。

“在想,公子放荡。”

寒露向来不懂掩饰,想着什么便说了什么,此时此刻也是,萧淮问什么,她便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哈……”

许是没料到她会说这么一句,他没忍住笑出了声,摸她脑袋的手垂下,在无人可以探见的地方,这个男人的耳后如玉肌肤氤氲出一团艳色。

在坟墓前说着如此之话,男人随即敛笑,厉声斥责:“胡闹。”

“露儿,我如何把你养成这样了?你若再胡言乱语,没大没小,我便把你扒光了衣衫扔在这。”

寒露不说话了。

她相信他当真做得出如此之事。

小畜生似乎乖了下来,不再胡言乱语,安静地垂着小脑袋。

无碑坟前的纸钱被火烧着,转瞬成灰,秋风卷起残灰,纸钱香烛的味道飘散浓雾之中。

萧淮盯着坟前纸灰看了会,少顷问她:“知道这里面埋着谁吗?”

寒露答:“不知道。”

话落,他收回看向坟前的目光,辗转落在少女脸庞,又道:“我的至亲之人。”

“都死了。”

萧淮笑了,薄唇勾着,俄而又扯出一个极其嘲讽的弧度:“不,还剩下个疯子。”

“一个疯子。”

寒露没说话。

公子的家世,不是他们可以窥探的。

她如他所愿,自觉地当好着一个傀儡和棋子。

坟前的香烛纸钱还在燃着,渺渺青烟,浓雾蒙蒙,男人与少女之间沉寂许久,忽而之间一阵风起,纸钱打着旋飘向两人之间。

两人相视对望,他问她:“露儿,你是吗?”

少女目露疑惑,他又问:“是我的至亲之人吗?”

“至亲之人……”

这几个字的份量太重了。

寒露呢喃念着这几字,眼眸里似是也蒙了一层层的水雾,茫然而不解。

至亲之人,她如何会是公子的至亲之人呢。

若他把她当至亲之人,他如何会那般对她。

光怪陆离的画面一瞬瞬闪过。

血泊里的青枫,砸碎的玉簪,被他踢翻的火盆,脖子的窒息感,还有那一句一句……比剑刃还要锋利的话语。

还有……她将要杀死的那少年。

寒露虽然不算聪明,但她也不傻。

她知道,他也一次次地说过,她不过是他的狗罢了。

一条养着玩的狗罢了。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公子说胡话了,寒露如何配。”

寒露谦卑而温顺地跪在他面前,姿态卑微。

她和他之间一向如此。

主和奴,一向如此。

男人往后退了半步,旋即脸上浮起一抹极冷的笑意。

“是了,你如何配。”

他的面上重又恢复平日的神情,他笑着,往那一片坟墓走去。

身形摇摇晃晃,素白衣衫和乌发被风吹起,他的声音还回荡在少女耳边。

“露儿,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

“你如何配。”

她如何配。

——

这日,从这片无碑的墓地回来,夜里,萧淮便发了疯病。

萧淮有疯病,这事,只有寒露一个人知道。

寒露找遍王府都不见簪子的影子,她正想趁着晚上萧淮睡了,偷偷去那条小巷找簪子时,方从萧淮的院子穿过,便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一阵的摔砸声。

瓷器玉器碎落一地。

她停住了脚步。

平日里若是没有吩咐,公子的这间院子是谁也不敢靠近,只有她不怕死,雷雨夜总爱到他房间来。

“哈哈哈哈——疯子!”

“死了!都死了!”

“娘,都死了啊!”

“都死了……”

“守不住了啊……”

“援军,援军到不了……”

“哈哈哈哈哈……”

“烂透了。”

……

一声声的嘶喊像从无边地狱里传来,似哭喊似嚎叫,戾气冲天恨意翻涌,成了个要将人拉着一起坠落的巨大漩涡。

寒露在萧淮屋外的台阶之下立了片刻,随即推开房门,走入了这个漩涡。

她推开房门,月色透进,昏暗隐去,她跨过门槛,便看到在一地的碎瓷器之中,在那些染了鲜血的碎瓷器中,摇摇晃晃地立着一个人。

长身玉立,瘦削落拓,一身白衣成了血衣,俊美的脸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狂乱的血迹。

一缕月色照进,男人半阖着眼眸看向她,手里拿着一柄短刀,手腕处的鲜血喷涌而出,可见被吸吮的痕迹,他肤色发冷,薄唇染着手腕上的鲜血,一张脸看去透着疯狂的糜艳之色,可怖骇人,森然如鬼,却又惊心动魄。

他割开皮肉,在喝自己的血。

他这种模样,她看过太多次。

以前,连她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在她第一次发现他这个秘密时,她还很小,饶是再冷静,再像个小大人也不免被这种场景吓坏,她呆了好久,而后死死地笨拙地抱住他的腿,颤抖的哭声里带着未消的稚气。

“疼,哥哥疼,露儿也疼。”

她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小孩,不会说安慰人的可心话,当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被这个场面吓坏了,只知道死死抱着他,一遍遍地喊他哥哥,喊疼。

喊到后面自己都昏了过去,手却还不松。

第二日她醒来,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睡到了床榻上,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蹭了血的手心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而萧淮,曲着长腿靠在床沿,睡了过去。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亦是如此。

她看着面前浑身染血,手拿刀刃的男人,竟有一瞬的恍惚。

只是这一次,她没再如同以前那样,死死地抱着他,抱着他喊疼,抱着他喊哥哥。

在屋外透进的月色里,在满室的狼藉,满室地血腥气里,她只是安静地垂着眼,等候吩咐。

看到她,面前的男人似是那疯病中挣扎出来,意识得了几分清明。

哐当一声,他手里的刀刃掉在地上,他舔了舔唇边鲜血,随即张开双手,轻轻歪了下头,笑着说:

“露儿,你不疼疼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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