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脚步一顿,继而抬头。
深秋冷宫更添寂寥,萧淮抬头,一眼便看到庭院里的一株枯树。
树叶零落,树枝嶙峋干枯。
只这一瞬,他背脊便骤然漫起痛意,啪的一声,长鞭落下,血肉绽开。
再抬眼,他便看到一个小孩被吊在树上。
小孩被鞭子抽得不住摇晃,在半空转着圈。
树下的女人歇斯底里,手里拿着染血的长鞭。
“哭啊!为什么不哭!”
“哭了,陛下就会来了,”
“淮儿,娘求求你,”
“我跟了陛下这么多年,不可能的……”
“不是我,不是我!”
“怎么会……”
“娘的好孩子,你哭一下……”
……
“啊,真是有趣……”
男人薄唇轻弯,笑出了声。
落叶被踏,发出窸窣声音,萧淮朝庭院里的疯女子走去,走到那棵曾吊着他的树下。
他垂着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看去便无端带着几分悲悯。
“母亲,前日是舅舅忌日,您还记得吗,哈哈哈哈……”
他悲悯垂眼,开口却是这句血淋淋的话。
这话落下,像是巨石投入湖面,像是惊雷乍起,女人猛地捂着耳朵,开始疯狂大叫起来。
“兄长!”
“兄长!”
“兄长!”
“对不起……”
……
女人一直尖声喊着,喊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尖利之声几要撕裂人耳膜。
萧淮视若无睹。
他垂着眼,看似悲悯,一字一句却犹如带血刀刃,将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摊开在他母亲,也摊开在他面前。
自虐地在割自己皮肉,割得鲜血淋漓。
他还在笑。
“母亲,是您亲手杀了舅舅,杀了……自己兄长。”
“是您……亲手杀了谢氏全族。”
“若非那封信,那封您亲手写的信,舅舅根本不会死。”
“谢氏全族也不会被满门抄斩。”
他也因此下狱。
“父皇骗了你啊,真可怜啊。”
一阵秋风席卷,满地落叶纷飞,两人头顶的树枝光秃而可怖。
萧淮面无表情。
他垂眼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人,继续说着,声音宛若月色下的一泓湖泊,冷得平静,冷得恐怖。
“母亲,您知道吗,舅舅的头颅滚到我脚边,血都还是热的。”
女人疯狂尖叫起来。
“你疯了也好。”
萧淮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当他走出冷宫,耳边还不断传来女人的尖叫。
好似长鞭一下下地在鞭打,背又撕扯着疼了起来,血肉模糊,头疼欲裂。
萧淮却近乎痛快地笑了起来。
他的心静了。
他近乎自虐般地来这,不过是想看看下场。
看看他母亲是何下场。
瞧,耽于情爱,为情所困便是如此下场。
被利用被抛弃,被满门抄斩。
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疯女人养出疯孩子。
他也是个疯子。
他萧淮,绝不会如此。
他萧淮养大的人,也绝不能如此。
寒露,她得浑身沾血,她得成为他的一把刀。
她得冷血,得无情,得比现在更狠。
她谁都休想爱。
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