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吴文亮一事,并不难猜到她与之有关联。
林肃垂着眼,那日晚上撞入他怀里的少女又浮现眼前。
身子柔弱温软,却一身血腥,那双眼眸里浸着霜雪,看人的目光极冷,却宛若女妖般地缠在他身上。
那天她撞入他怀里,一身是血,血腥味冲鼻,吴文亮死,太尉府大乱,她便是从太尉府的方向而来。
一切已然明显。
吴文亮死了,他府上娈童都被放出,血泊中的那个少年拿着长剑,承认是他杀了吴文亮。
但是。
后面的,林肃并未往下想。
他该往下去想,但是他没有。
他有私心了。
画面敛去,林肃拿着簪子的手紧了些,他笑了下,面容透出疲惫,对面前都少女说:“他非是善人。”
寒露眼眸中的情绪早已散去。
她的目光依旧看着那支簪子。
是不是善人与她又有何干系?
她不过是想还完恩情离开罢了。
公子,不会爱她。
但她得活下去,回沧州,去看看笼子外的天地。
去杀匈奴。
这任务,她必须完成。
那人她不想杀,当初她砍断他的锁链就是想让他活。
但她必须杀。
少女掩面咳嗽了声,薄薄的背脊随之颤着,她身形纤细,骨感分明,身上的衣裳又是轻纱水蓝交领裙,将她身段衬得越发柔韧瘦削,微微垂着头弓着背时,那片肩胛骨如蝴蝶般振翅欲飞,抬起眼皮看人,两池秋水盈盈泛着涟漪,直让人心神晃动。
她这副姿态,很容易令人心生怜爱。
公子说过的。
公子便是这般教她的。
将她骨子里的那点冷和倔强收起来,扮作柔弱姿态,眼眸含水盈盈看人,柔媚娇弱地去……去勾引人。
公子教过她。
他也教过,她要如何勾引他。
他要她去勾引他的。
分明是他勾引她的。
记忆里旖旎交错的光影晃过,意识倏地被狠狠一扯,有一瞬的沉坠。
寒露想起,及笄之后,在公子送了那三尺青锋给她后,他也送了她胭脂水粉,珠钗步摇,漂亮衣裳。
还带来了一位摇曳生姿的漂亮女子,是名动京城的花魁,让她跟着学她学,学如何勾引人的事。
跟学练剑学杀人一样。
这个,她也必须学会。
她不明所以,但这是他的命令,她便乖顺地服从了。
但她在这方面上并没有天分。
学了好久都学不会放软身段,也学不会怎么扮柔弱撒娇,学不会如何在适当的时候眼含媚意,目露诱引,眼眸泛着如水涟漪地欲说还休欲擒故纵。
她的眼神看人时像是一匹不服输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咬人的小兽。
但她把这当任务,他布置给她的任务,她必须完成,所以她也学得极是认真。
跟学剑学杀人一样认真。
花魁极尽所能,几乎是倾尽毕生所学,教到最后无计可施也只能叹气。
后有一日,为了检验她的所学成果,花魁提议找个人来试试。
也就是,找个男人来被她勾引。
花魁摇着团扇,情不自禁地软着身子,要用她教寒露的手段用在这位俊美的,令人想要臣服想要得到的男人身上,只是,她方想软着身段往这男人怀里倒勾着他脖颈,却被他轻描淡写的眼神吓到浑身僵住。
垂眸淡淡一瞥,居高临下漫不经心,那沉黑的眸子深处却尽是上位者的睥睨。
他的目光是平静的,甚至是和缓的,但眉眼漆黑深不见底,令人心底生出刻骨寒意。
好似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死物,甚至是蝼蚁牲畜,看不到半点该有的欲望。
这种目光,极易令人生出自惭形秽的羞耻感,还有,彻骨的恐惧感。
饶是花魁都脸色煞白,半天都没有动作。
“好啊,本王便应了。”萧淮倒是笑着应了。
他应了此事。
在翌日,寒露梳洗打扮,按照花魁的话,换上一身薄如蝉翼,可窥见曼妙身段的轻纱衣裳后,没有等来别的男人,等来的却是她公子。
白瓷刻花熏炉里燃着甜腻得人发昏的香料,缕缕青烟飘出又飘散,充斥着整个房间。
珠帘拂动发出声响,寒露循声看去,乌发玄衣,肤白唇红,面容昳丽到近乎诡谲,身姿却皎如青竹松柏。
少女的心弦被撩起,奏出引着人沉沦的乐曲。
寒露眸光亮起,眼里又透着疑惑,不禁问:“公子来这做什么?那人呢?”
寒露把勾引人也当成了训练任务,她知道,今日会送一个男人来,看她训练是否过关。
但男人呢?
为何只有公子来了?
寒露不解,面对面前的萧淮,她的眼睛里不再有霜雪薄冰般的寒意,一双眼眸亮如星子,水光横流,澄澈如林间小鹿。
这是别人绝不会看到的她。
她便这般看着他,看着他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脸,说:
“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