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摇头:“也没有。你说对了一半,村里的人确实都不认可他,但他并没有怨恨。等我再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村子里的人赶了出来。村里的人其实并没有对它如何,只是再也没法像以前一样与他亲近。是言语行动上的冷漠,将梼杌驱逐出了村子。”
“当时我问他,会不会因此怨恨。梼杌却摇头说他能理解村民。非吾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在哪里都是一样。”
魏紫这就疑惑了。她问:“不对啊,既然它并不因此而恼怒,它如今又为何如此痛恨修士?”
朝闻道说:“是因为飞升。”
魏紫忽然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按照世间流传的仙尊斩梼杌的说法中,他们二人决斗时朝闻道剑斩飞升梯,与梼杌打了个平手。
但,依照朝闻道的意思,魔物修炼的更快,如果梼杌与朝闻道修为相近,那么理论梼杌应该先飞升才对。
“是。”朝闻道从魏紫的表情中瞧出她已经想明白,抬头咽了一口酒,才道,“天道拒绝了他。”
不管是人,妖,魔,亦或是精怪,修仙的最后目的都是想要成为神仙,脱离世俗之外。梼杌也是如此。
若修为不够,天赋不足,也便罢了,要是因为出身,或者种类被拒,确实是叫人难以释怀的痛处。
更不要说高阶修士性命极长,不出意外基本就是不死的存在。
“为什么?”明明心里有答案,魏紫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他是魔。”朝闻道说,“天道认为,那他就应该永远是魔。”
“所以,梼杌百年的努力就都成为了一个笑话。”
不管再怎么努力,他都永远只是个见不得光,暴露不得的魔!
魏紫不知该说什么了。
若要说同情,后面梼杌的所作所为她并不接受,也不想接受。
若要说厌恶,梼杌又确实有可怜之处。
“我有试图阻止他,但他已经疯了,什么都听不进去。”
朝闻道说,“其实不管人还是魔,都没有什么分别。如果你去和一个即将飞升劫的人说,‘你飞升不了,早日打道回府等死去吧’也没人能接受的了。”
“那也未必。”魏紫笑道,“我就知道有一个人,能拒绝得了飞升。”
她眼睛很亮,看着朝闻道的眼中盛满了骄傲。
原以为告诉她这件事,她会惋惜,会同情,亦或是痛恨,指责他的心慈手软,却断然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完全跑偏,去了不相关的地方。
朝闻道放松地靠在长椅上,又呡了一口酒:“我没他们传说中的那么伟大。我只是觉得,做不到平等的神仙,不当也罢。”
平等。
魏紫有些恍惚。
她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在现代,平等是每个人嘴里嚷嚷的事,似乎是那么理所当然。
而在修仙界,仿佛弱肉强食才是对的,像师无常那样的人不在少数,不然他也不会有那么多甘愿赴死的簇拥。
好像魏紫还是第一次在修仙界听到这样一个词,并且是在这个世上‘最不平等’的巅峰口里听见的。
“你认为,世间万物应该平等?”魏紫再一次确认道。
“不。”朝闻道说,“是世间万物理应平等。”
“为何只有人能修炼成仙,魔不行,妖不行,精怪也不行?我一个人飞升,确实不公平。”
魏紫垂眸,饮下一大口酒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问:“那你会因此放过梼杌一码么?”
“不会。”朝闻道回答的很坚定,“这也就是前面我想要给你的回答。”
“是的,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需要走到那一步,不管我付出什么代价,都不可能让梼杌彻底毁掉这个世界。”
“天道对不起他,但他也已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从他决定毁掉这个世界开始,他就已经与他最初的想法违背,和歧视,魔物的天道没有什么两样了。”
大约酒喝得有点多,朝闻道的眼尾有些红。他低头看向魏紫,见后者仰头看她,眼神有些迷惘。
鬼使神差地,他问了一句:“魏紫,你会和我一起么?”
话说完,他就开始有些懊悔。
他这话说得,简直就是要让魏紫同他一起送死。他又有什么立场,什么理由?
雨淅沥沥地还在下,隔着风声雨声雷电声,朝闻道听见了魏紫的回答。
“会的。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