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啊?”有这样的深意吗?
他刚想说你这小孩天天在琢磨些什么呢,话还没出口,只听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一群同穿黑衣鹰羽纹外服的男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杨平刚刚神色一紧,一个衣着华贵,额头密密汗珠的中年男人已经麻溜的在小少年面前伏跪下:“小祖宗,您去哪儿了,可吓死人了!”
中年男人还在絮絮叨叨,他话语不停,说着眼泪都快滚出来了。
小少年闻人曦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而杨平则是先脑子一空,“小祖宗”三个字嗡嗡的这么从他脑袋里栽进去,紧接着头皮一麻,如在梦中,假的吧?
他这会儿才想起来,黑衣鹰羽纹,闻人家的家仆服饰!
在别的州城不知,但是苍州城中,“小祖宗”三个字,无人敢认,无人敢领,独独指一人——
闻人家现任家主的叔爷,辈分极高,年仅九岁的尊贵幼童!
闻人曦越来越不耐烦,转头看向杨平,下巴一抬,示意时花斋的方向。
被他指使了一路的杨平哪能看不懂,这是让自己去买杯奶饮,他羞赧的低下头,不好意思说自己兜里只有三个铜板,连今日的晚饭都没着落。
“大哥,”杨平诚恳的对中年男人道:“您能借我两个铜板吗?”
以后应该不会见面了,不还也没关系吧?
中年男人,也就是闻人家长执,一改小祖宗面前那张卑微面孔,居高临下的审视他,好似在看什么脏东西,视线往下,落到杨平还牵着小少年的手上,更是目光森森。
这种视线极其考验人的心理素质,至少杨平就瑟缩了一下,声音微不可查:“我给他买个奶饮子。”
闻人家长执不敢置信,仿佛杨平犯了滔天大罪,又或是对少年做出绝顶恶毒之事:“……你想让小祖宗喝这个?两文钱?这是羞辱!羞辱!”
杨平不知喝奶饮算什么羞辱,只觉的自己穷的被羞辱,他本来有些拘谨和惶恐,现在反而如同浪拍江岸皆洗去,内心平平。
啊,要是让这人知道,刚刚他还给他小祖宗喝了路边酒,手捏糖,摊烤饼,他岂不成要气得昏厥过去。
闻人曦不耐,声音稚软:“你好吵。”
闻人家长执立马收声,四十来岁平日也算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望着自家小祖宗。
他顶着闻人曦不悦的目光,痛心道:“要买就先杀了我吧,您要吃龙肝凤髓,琼浆玉液,我拼了命都得找来让您开心,但外面这些脏污东西,怎配入您的口?!”
浑身上下三个铜板,买不起“脏污东西”的杨平:“……”
闻人曦脸颊气鼓鼓,不耐道:“那就杀了吧。”
他这么一说,随从居然真的开始抽刀。
因为一杯饮子引发的血案啊!杨平牵着他的手紧了紧:“等等!”
说完他就后悔了,闻人曦黑沉的目光挪向自己,可杨平这会儿却不敢将其当做一个普通骄纵小孩儿了,他咬着牙,痛心的憋出一句:“不用借,我现在请你。”
杨平屈辱的当着众人的面,脱下鞋,从鞋板里掏出五个铜板,这下真的没有了。
钱也没有了!最后的尊严也没有了!
闻人家长执还没来得及指挥随从收拾杨平,闻人曦已经嫌弃的看着铜板:“……不想喝了。”
杨平:“……”
随从牵着马车过来,车身镶嵌着璀璨的宝石,熠熠生辉,无尽的华贵。
杨平都不敢多看一眼,只好盯着小少年踩凳上车的背影,呐呐无言,还以为到此刻就是一切结束,谁知车帘一掀,露出小少年清贵精致的面庞。
闻人曦的声音稚软中透着冷酷:“你是白鹿学子?”
杨平吞吞吐吐:“……未来是。”
如果能找到人接济他几日没饿死的话。
“还没入学考,”闻人曦略作思索,稚嫩的面庞与高傲的神情有种强烈反差的可爱:“白鹿考官现在应该开始拟卷了。”
杨平只觉白活这么多年,完全跟不上小少年的思路,他对着比自己小近十岁的少年,仿佛对着夫子考校,老实等对方下一步话语。
“近日热事……”听闻这次会让白鹿的“新夫子”参与拟卷,闻人曦脑中一转,道:“邸报三期滁州边境篇、五期城郊牧场篇,还有六期京都文坛篇,各作策论三篇。”
怎么还真跟夫子一样布置起课业来了?!
杨平游魂似的穿过小巷,往家中走,路途中遇见同样备考白鹿书院的发小,对方拧眉看他:“怎么神怔怔的?”
杨平:“……我刚刚捡到了闻人家小祖宗,还给他买零嘴,钱都花光了。”
发小闻到他身上浅浅的酒香,无语:“你喝了多少?想找我借钱就直说,还闻人家小祖宗?你怎么不说遇到高人给你透题,直接讲白鹿的入学试考些什么!”
杨平一时凝噎。
七日后,白鹿书院的入学考现场。
杨平和发小道别,紧接着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待考官发出指令后,才敢翻开题卷。
只见泛黄的纸页上题写一行黑字。
“近日闻楚家牧场,酒价食材昂贵异常,而布匹毛料、奶液豚肉却价格低廉,此等物价之异象,实乃引人深思。欲问诸君,对此有何看法?”
杨平:“啊?”
他答完题还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出来又和发小汇合。
“我后半段好像答偏了点,问题应该也不大。”
发小兴奋道:“真是太巧了!我昨天还听街坊说楚家牧场在招工,可以用修业时间,不耽误学业,特意去了解了一下,你说我这算不算押中题了?”
杨平吐了口气,心情复杂:“我现在,不太想听到这个名字。”
发小怜悯的看着他,这模样,怕是策论没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