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罕见地穿得低调,灰色的劲装,平常随意拢在脑后的长发被规规矩矩地束起,斗笠遮掩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朱红的唇。
唯有他腰间的那把剑,在太阳下一闪而过,她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身份。
按理说,他应该在建康,陛下召他回京应当是想留他些日子,怎么会跑到扬州来?
他穿过人群,像是偶然经过,但她熟悉他,一眼便看出他不同寻常的地方——他的步伐快,左右肩高低不一,显然是受了伤。
她跟了上去。
扬州的小巷与建康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多了几分水乡特有的柔润,道路两旁人家的缝隙中,生着青苔,一眼望去像是灰绿的房屋。
萧晏走在小巷中,神色有些紧绷,他肩膀处隐隐作痛。
陛下派他追查南方的前朝余孽,他顺着线索,竟然一路到了离建康只有一河之遥的扬州,线索指向扬州的官署。
他本想进扬州州牧府中查探一番,谁知他府中机关重重,他虽小心,却也触动了一处机关,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能硬受了那一箭。
身后像是有人跟着,他心上警觉,往一旁窜去,手中剑已蓄势待发。
“咯吱——”身后人触到道旁的木门发出了声音。
他的剑瞬间出鞘,寒光一闪。
在将碰到身后人脖颈处,被一根木棍稳稳地挡下,木棍瞬间裂开。
只有少女的几根发丝被削下,在空中飘飞。
“阿萦?”
许久不见,但不妨碍他认出面前的少女,他忙收了剑,“你怎么在这?”
阿萦将路边捡的木棍随手一扔,抱肩,“将军怎么在这?”
两句话同一时间问出口,语罢两人都笑起来。
*
仪扬河河畔,一座宅院之中。
“事情就是这样。”
萧晏与阿萦面对面坐在席上,他没有将陛下派与他的任务讲与阿萦听,只是说扬州官署有他不得不查探的东西,他在扬州租了宅院,方便查探,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潜入便发现了问题。
一扭头见着阿萦接过侍从递来的金疮药,像是要起身走到他身边来,他有些不自在,伸手欲接过,“这哪用劳烦你?”
阿萦从善如流,将药递给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萧晏只得侧过身去,微微躲避着换药,耳垂漫上了红。
“或许,我能助你。”阿萦撑着脑袋看着他上药,目光直白坦荡,明显没往别处想。
她瞧着扬州官署虽怠慢女官考核,步骤却一样不少,之后刺史大人应该也会像选士一样办一场宴席,那时或许有潜入的可能。
只有被她这样盯着的萧晏感到不自在,像是身子烧了起来,换药的动作也有些迟疑。
“我来吧,换药我擅长。”阿萦忽然起身,走到他的伤处那侧。
她从前射箭习武,总会受伤,处理伤口是家常便饭。此刻见萧晏动作不顺畅,只以为他受人伺候惯了,不习惯自己换药。
伤口已经撒上药了,她拿起一旁的纱布,覆在他的伤口上。
他的伤处在右肩,纱布只能从他的左腋下穿过绕回,她又将他的衣服往下扯了扯,扯到腰腹,露出了左肩,才方便包扎。
一圈、两圈、三圈。
她虽也练功,却没有他这样清晰的线条,见着他这样的腰腹,她心里暗暗地与他较着劲,没见着手下人渐红的脸颊。
太近了……
他都能嗅到她身上皂荚的香气,瞧见她根根分明的眼睫,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不是从前那个羸弱的女童,萧晏自觉冒犯,将头偏向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伤口被包扎上,那股香味似要远离,他才转头。
谁知她正将他的衣服拉上,他一转头,正好与她对视,她清凌凌的眼与他交汇。
一股奇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漫开,像是旅人见着路旁的花,本想靠近欣赏花之色,却被花香猝不及防地扑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