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虽然也是世家,经年积累的底蕴犹在,外界看着煊煊赫赫,紫诰金章。但曾经当了三年赵家大少夫人的傅安歌却早已隐隐觉察,赵家已有颓势,并且赵泊安父子也是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和有傅宣撑着的傅家不同,赵家家主及其同侪在本朝并算不得受陛下重用,品级皆不高,实权职位犹少。再加上主家旁支人丁皆不兴,子侄辈本就不丰,其中又多庸庸碌碌只徒,虽不至于似承恩伯家那般荒唐,却也实在难当大任。
仔细算来,也唯有一个赵泊安而已,然而终究是独木难支,况且赵家主正值壮年,赵泊安也并未真的掌握赵家,话语权有限。
前世今生,赵家都曾经试图送女儿入宫,可惜陛下当初独宠周贵妃,最终这路子也没走通。
而现在储位之争,有自己在,赵家和秦王合作的可能性已经被堵死。依赵家主的行事风格,约莫本已经打算韬光养晦,以待来日,可谁知峰回路转,秦王突然病重。赵家已经太急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送到眼前,又怎能忍住不抓?
和承恩伯家结亲是一个投名状。
给景王的投名状。
赵家欲搏从龙之功,以解困局。
不过,傅安歌思忖,赵家肯下这么大的手笔,将继承人赵泊安的婚事都当做筹码,想来景王母子当是已经将萧承川中毒的事情透露给了赵家主。
想起自己和赵泊安和离一事,大概当初是傅宣和赵家早就达成了某种共识,可惜自己上一世最后被关起来缠绵病榻,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无论上一世他们有何密谋,终归是为了利益。而今生,走到此刻,京中、朝中格局已有大变,傅赵二家合作崩裂,一切都是新的走向。她也不必再用过去的事情困住现在的自己。
傅安歌夹起一筷鲻鱼,秋风起,鲻鱼肥。每年十月,满月楼的头牌菜便是这清蒸鲻鱼,怎可辜负。
鲻鱼的鲜气刚漫上舌尖,隔壁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杯盏迸裂之声,伴着惊呼尖叫。追月第一时间就出了雅间,前去探查。
“唉,今日真是诸事不顺。”傅琳琅丧气,好不容易单独和姐姐出门,先是被赵泊安扫了兴,一向热闹安详的满月楼又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
“是吴家三小姐用匕首划伤了朱家公子。”追月很快就回来了。
傅安歌皱眉,想起长公主宴上那个羞涩惶恐却为了姐姐努力向自己搭话的女孩,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朱家哪位公子?”
“朱家四公子朱文谦。”
朱文谦,名如其人,作为朱家幼子,不必承袭家业,生的俊俏,长辈百般疼惜,听其所为。所以这朱文谦不通才学,却好附庸风雅。算不得十分纨绔,却也是有名的草包。唯善玩乐,投壶斗棋,双陆拆白,无一不精。
不过傅安歌注意他,确实因为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吴家已逝二小姐、画技独绝的吴玥瑶那位和离的前夫。
“看来今日的休沐是到此结束了。”傅安歌叹道,又转头吩咐,“让人将事发时在场的人,一个不落全都带到京兆府衙门。”
转而又带着歉意对傅琳琅道:“姐姐今日又不能陪你了,实在抱歉,琳琅再点些喜欢的。姐姐在琅华居为你订了一套衣衫,本想待会儿陪你去取,怕是不行了,便让追云陪你去。”
“好了,姐姐,正事要紧。姐姐快去吧。”傅琳琅虽然活泼却懂事,自然不会怪什么。
待傅安歌一行都走了之后,傅琳琅却难免有些丧气。自然不是怪姐姐,只是觉得好像姐姐现在越来越忙,救灾、出使、审案,平日见上一面都难,不过姐姐做的事情听起来比抄经、绣花有意思多了。
我又该做些什么呢?傅琳琅想。
…………
京兆府衙门。
堂下青砖被正午日光晒得有些泛白,吴玥莹跪在堂下,自从被带回来后一直一言不发,指甲死死掐着藕荷色衣角——最近京城闺秀盛行丹蔻,然而她十指纤纤却并未修饰。
朱文谦受伤的手臂已经包扎过,未曾伤到筋骨,却也流了不少血,疼得这位娇贵公子嘶嘶直叫。此刻他用无碍的手托着受伤的那个手臂,瞅了瞅,往东侧挪了半尺,面色忿忿不平,又有些害怕旁边的吴玥莹再做什么。
傅安歌照例走流程,一一问话,吴玥莹倒是开口答了。但问到案情时却又不做解释,只说朱文谦死有余辜,可恨自己无能。
傅安歌看着堂下满身冷硬、头发有些凌乱的少女,眉头紧皱,还有些担心。吴玥瑶最喜欢这个小妹妹。
旁边的朱文谦却忍不住了,开口颇为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