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喻行舟朝自己扑来,可一张口就是鲜血涌入鼻腔,将她的所有气息尽数堵住。
“愣着做什么,快去唤医师!”
被压制在地上的男人倔强的抬起头来,嘴里依旧振振有词:“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好陌生的脸。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她明明刚想尝试着做些什么,就连将涉月的葬礼,她都没来得及在她身边好好哭上一遭。
这就是代价吗,顿时间云岚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或许只是自己走神了,他是被谁派来的?不好说。但用天理那一套,这大概可以称之为神罚。
“别紧张,先稳住,不会有事的。”喻行舟在耳边絮絮念着,云岚拽紧他的衣袖堪堪稳住身形,好奇怪,明明感觉不到疼痛却是如此乏力。
应是咒枷生效...时间不多了。
云岚顾不得喉咙中鲜血是如何翻涌,在双目闭上之际,她猛然将背后匕首拔出,就噗的一声,鲜血温热了她的整个腰间。
“我...最后送你一个噱头。”
“你!你真比我还不要命了?!”喻行舟瞪大了眼睛,她将匕首递到其跟前:“提笔去写,是谁杀的我。”
去写是谁杀的我,我为何断柱毁神...甚至涉月为何而死。随便写吧,天下需要一个由头一个发泄,怎么写都可以。
“不要再说话了!你先活着,你还可以活着!”
喻行舟迟迟不肯接过匕首,云岚道:“别犯老毛病了。”
她松了全身的劲,喻行舟不得不用身体给她垫着,她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喻行舟的衣摆将匕首狠狠插入泥土之中。
她当然不会死,可以后的路,她只能失信了。
/
黑暗,无尽的黑暗。
云岚感觉自己睁开了眼,可眼前还是黑暗。
喉咙好痛,身体也没有知觉,不想说话,不想动,想继续沉睡下去,可又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应是暂时睡不着的。
对着寂静的黑暗沉默了良久,她轻声唤道:“霁川。”
“你知道我在。”
“猜的。”
云岚尝试着驱使这具躯体,不对劲。
脚踝上怎么有东西扯着她。
不可思议,这是囚禁?谁?霁川?
开什么玩笑。
就他沉默着守在一旁暗处那不敢吭声的亏心样。
“你为何不愿解开咒枷?你,想回去吗?”霁川问道。
原是因为这个?
每位身登仙册者身上都有一道咒枷,名为问心。顾名思义,你想擅用职权去插手凡界事物,它的权限就会自动开启,这玩意可谓很是人性化,走过凡间这一遭有遗憾或是不甘心,那简单,你可以自己选择彻底成为凡人回到那里,去做你想要的一切,或者老老实实回来。
“说实话。”云岚扶着额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她却是感到了平静,“我心里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是出于别的原因。”
这个结局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况且,她一开始决定插手为的是自己。
“对了,扶光…算了。”
还是不知道的好。
霁川道:“她先前托我给你带一封信,你要现在看吗?”
“谁?涉月吗?”
“嗯。”
云岚一骨碌爬了起来,双脚刚刚接触地面,却猝不及防的被脚上的藤蔓拉住,就连抓紧的她的力道也强了几分,仿佛是忽然绷紧一般。
身旁亮起微光,那团火焰在霁川手中浅浅变得明亮,飘在床幔之侧,印在霁川月白衣衫上,倒是被衬的恍若夜星。
霁川拿起她床头的乾坤袋,从中掏出锦囊,是将涵林给她的那只,将涉月给她的信也在其中。
云岚捡起一卷纸张,有些旧了,她想,如今已是脱身,应是可以看看这倒霉玩意了。
‘凤携剑兮归来乡。’
便是这句话让将涵林深信不疑。
云岚将字条揉巴揉巴丢给霁川,“这判词谁写的?一语双关,他真够无聊。”
霁川道:“不知道,是他自己吧。”
“也是。”
云岚想遍了所有语言都觉无力,她仰头看着,将涉月给她的其中一封信件被霁川揭开,本就轻薄的纸张被分作了两份。
她伸手接过,最上面的那张,是将涉月给的她的最后一封信。
原来是这样。什么都被将涉月计划了。
为什么把自己排除在外,为什么…为什么下面那张是空白的?!
云岚噙着泪仰头望向霁川,又将手中纸扉往前一递,“空的。”
霁川默默的用手掌在上面拂过,纸张变得沉重,湿漉漉的,字迹在其中显现。
云岚贤妹、姐姐、妆次:
罢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用这个敬语,想来你也是拿不准的。
你猜我今日见到了谁,南伽玉,她披甲上阵的样子倒是有我一半风采,很是惹眼。
恍然惊觉,若你所遇之人是为南伽玉,应亦是如此。
出发前的城墙上,好像若我说望你同行,你会应允。后来我夜半生梦见到皇兄,他对我多有责备。我至今不明,我虞朝的三百年基业为何就与你绑到了一起。
而我身边,有何是你所求,关于那把剑?不足以支撑,唯一能想到的钱财,你亦不想累积无度。
如今,父皇年迈荒废朝政,百官之中结党营私之风大起,我却如鼠匿逃窜四方,终是酿成蛀虫不断。
北朝之中,南伽玉治下有方,手段、谋略我皆自叹不如。
长路遥遥前途渺茫举目无望,想是蹉跎半生,我亦仍是不知该以何结局回答众生期望。
我忽而想看看你是如何远去,那日应是风和日丽,在下一个春朝。
故而将剑予你,你可留下,也可将其归还。愿你身无拘束,自行其道,再遇良缘。
我也好,南伽玉也罢,只要你不曾停留、蹉跎?·便好。
人生二十余载,暮然回首,却见当年高悬荫柳,阳光打斜穿过尽是朦胧春绿,那时遥遥一望便觉心生暖意,早春的寒凉与沙尘再不得见。
以前在它脚下时,它生的太高,我无法触及,如今,人将至远,它依然挂在那里。
当然,若下辈子我不曾看到这个结局,那我想另当别论。
“什么嘛,原来早就被看透了。”云岚郁闷着踹着霁川的裤脚,“我有这么明显吗?”
尾调染上了哭腔,她本能的低下头去。
既然知道她是这样人,又为何要成全,还留下这么一封信件,就该是死死拴住她、利用她,这样她才能走的毫无负担。
“不好说呢。”霁川拢着她身上的外套,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云岚抓住霁川的衣角,她紧紧咬住下唇,沉默好久。
“是累了吗?”
不,不是。
这个问题,云岚不知道该不该问,她好像没有立场,也不必知道。
“没关系。”霁川为她拭去眼泪,耐心的等着。
“我…我…”云岚突然拽紧霁川的衣角,下定决心:“我那次身死时,扶光是何反应?”
“她…”霁川大半张脸沉在光里,看不清神色,“什么也没说。”
与万重山一同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