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冉笑,推开化妆间的门,傻了眼,小橙和koko一坐一站,koko站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桌上小橙的银手镯,小橙神色如常在镜前补妆描眉。
koko居高临下,神色漠然,‘话我也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自己需要什么自己最清楚。’
她今天也涂着粉嘟嘟亮闪闪的唇釉。她这双嘴唇生的好,饱满圆润,笑起来娇憨妩媚,花枝摇曳。但表情冷淡的时候则很违和。
koko几乎从不来楼下的化妆间。
koko走后许冉问小橙,“她怎么突然来找你,她没欺负你吧?”
小橙冲镜子里的她笑一笑说,“当然没有。不至于。”
她不多言,许冉也不问。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
李迈克被马杰叫回去上班了。晶晶吐完趴在桌上睡着了,还小声打起了呼噜。
小橙被逗笑了,把晶晶脸上的乱发轻柔地拨至她耳后,端详她的脸,说,“真年轻。”
她点燃一支女士烟。
小橙有一双多情又慈悲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带着谅解的神情。她隔着烟雾问许冉,“小琴说你来这儿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我奶奶心脏不好,要做手术。不过也不全是因为那个,这儿来钱快。”许冉很诚实。
“你父母呢。”
“我爸去世了。我妈改嫁。”
“你今年多大?”
“十八。明年过完年马上十九了。”
小橙笑得弯起了那双眼睛,说,“也是个小孩儿。不过不像,你挺成熟的。”
她又问,“读过书?”
“职高毕业。我读书不行,成绩一直不好。”
“成绩说明不了什么。你挺聪明的。”
“你呢?”许冉不适应被人夸奖,问。
“我?”
小橙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把烟熄灭了,说,抱歉。
“我大你七八岁呢。大学没读完辍学了。没骗你,读的历史系,没有毕业证,断断续续打了两年工。后来朋友在ktv做领班,叫我先去上几天班,起码有收入,结果一待就是四年多。和你一样,觉得来钱快嘛。”
她双手捧着脸颊,说话的神情像是梦呓,又伸出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许冉,说,“你还年轻。要是有别的出路,就早点走吧。在这儿久了,人会分不清白天黑夜,虚幻和现实也会颠倒,就像水里的倒影,越看越困惑。”
许冉没做声,思考她的话,似懂非懂的表情。
小橙轻轻地笑,说,“你就当是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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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桐城下了一场冻雨,天气预报都在说,今年西伯利亚寒潮频繁南下,桐城也会有雪。
天气越冷,外卖生意就越好,谢存山现在几乎是全职送外卖了。唐小勇那儿他只偶尔去一趟,冬天电玩城生意更差,十次有九次店里都冷清极了,唐小勇躲在兑奖的柜台旁烤着火玩手机斗地主。
卖店的事情定下来后,唐小勇低沉了好几天,后来又高兴起来,说他反正不是这块料,做不了大生意,这样也好,他总算安心。
还说他妹妹唐小玉不懂事让妈妈操碎了心。学校要开家长会,她吵着闹着不让妈妈去,说妈妈聋了,她怕同学笑话。唐小勇在电话里把她臭骂一顿。
休息日许冉也乐得躲在家里。
外头凄风苦雨,不辨晨昏,她窝在取暖器旁边,睡了一觉又一觉,醒了口干得吓人,喝口水,又继续睡。一觉足足睡到下午五点多,人才觉得清灵一点。
外头天已经全黑了,手机上有三条未读消息。
谢存山的,王玉芬的 —— 还有一条来自紫毛。
从许冉的住处坐一站公交,再步行二十分钟穿越桐城步行街,便可到达桐城最热闹的小吃街。
冬天客少,方才又下过雨,马路牙子覆了一层油渍,走起来打滑。
许冉来过几次,但她不认路,哆嗦着攥着手机看导航地图,半天才找着地方。
—— 犄角旮旯里的烧烤店,被挤在一间火锅店和一间老字号锅贴店中间,可怜得很。
紫毛是唯一的食客,趴在桌上往嘴里灌啤酒,店主见怪不怪,坐在厨房前的板凳上嗑瓜子烤火。许冉来了,他只抬抬眼。
“姜毅哥。” 许冉推了推他,在他对面落座。
紫毛使劲儿仰起头,眯着眼看了半天,说:“你来了啊。许冉。”
这是万小琴和紫毛分手后,许冉第一次见他。他邋遢了很多,没刮胡子,眼睛红的吓人。要是街上遇着,她肯定认不出来。
“万小琴呢?”姜毅撑起身子,打了个嗝,问。
“小琴姐... 她和朋友出门了。”
姜毅讥讽地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哪个朋友。”
“我要走了。”他说。
“去哪儿。”
“去广州。”
“你不跟着丘胖子了吗?”
“许冉。”他突然激动地抓住许冉的手腕,啤酒瓶撞翻在地,滋滋地流了一桌,“你告诉万小琴,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丘胖子,徐炀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还有你,我把你当妹妹,趁你还能脱身,趁你还能脱身...”
老板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他脚边的黑狗也竖起了耳朵。
“你一定要告诉她... 脱身...”姜毅醉得半阖上眼睛,把脸埋进肘弯里,一遍又一遍呢喃。
那天晚上,许冉把紫毛的烧烤钱结了,又给了五十块给老板,请他关店前把姜毅送上出租。
那是许冉在桐城最后一次见到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