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蓝埙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间里回荡,半透明的N走在她背后,没有脚步声,像自然界中的捕食者那样,潜行在猎物的身后,他的存在感低到令人不安。
走廊转弯后,首先经过的是刻有“D”字的金属牌,同样的金属门后是一道透明塑胶帘,旧且泛黄。
隔了老远才是C区,B区则在直线尽头,两扇门和前面一模一样。到墙角隔断处,路线终止了,A区在哪?
涂蓝埙深吸一口气,才发现还有个转角,与一道幽窄的走廊相连,那里竟然没开灯,凹陷阴影里藏了扇黑绰绰的门,旁边钉有金属牌,应该是A。
手机手电仿佛驱不散这里的黑暗,只能照亮前方的一小块地,A区大门俯视着涂蓝埙,她感觉那个黑洞子里射出了很多道死者的目光,他们无感情地凝望她这不速之客。
而且A门和BCD也不一样,它更宽大,可能是米黄色的,但油漆片片剥落,露出其下的锈褐色肌肤,尤其是接近人类手肘的高度,好像在很多年里被开启过很多次。
一个被开启过很多次的地方,为什么藏在这样曲折不便的角落?
A的门牌下标有一行小字,涂蓝埙将手电对准那里,凑近了些,上面写着:用于机关特殊案件及无名尸体存放。
她触电似的缩回来,这行字意味着A区存放的尸体最多,而且时间最久,那里面是一个个死于莫名或者无家可归的人。
“推门,隔着衣袖,别留下指纹。”N忽然出声,她这才记起他还站在旁边。
涂蓝埙把袖子拽过手掌,按上去的刹那,门顺着她的力道打开,里面只有应急灯开着,幽绿色映在四壁灰暗的金属格子,更显鬼气森森。
N的虚体就站在电灯开关前,她没胆子过去开灯,只好硬着头皮用手电依次照过去。
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或许为了便于管理,很多金属格门贴了身份卡,写有姓名或编号,存放日期,和一个个案件事件名称。
最多的是失踪,但也有凶杀之类的悬案,诡异入侵后案发率大幅上涨,涂蓝埙想着,所以他们把一部分没希望的尸体存到这里。
要找的12号柜在角落,齐腰高度,她读过身份卡,12号冷柜的案件当然是他杀,入库日期在一个遥远的年头,那时涂蓝埙还未成年,而城市另一角死了这个人。
柜内尸体没有名字,这也是能隐隐猜到的事,因为下一步,N逼着涂蓝埙拉开了12号冷柜,“这里还有很多柜子是空的。”他如此威胁。
她还用袖子垫着手,碰到把手的瞬间一哆嗦,金属材质冷得发冰,就像直接触摸死者的皮肤,
打开门,最先看见的是一双光裸的脚底,已经因为常年存放而失水,颜色变深且发皱,再里面是大腿和胸腹的垂直弧度,尸体没穿衣服。
一股气味从里面飘出来,说不出是臭味还是冰柜味,涂蓝埙的胃好像被人锤了一拳,她再也忍耐不住,弯腰退到旁边,干呕得满脸都是眼泪。
她想捂鼻子,但这双手和袖子刚刚拉过存尸柜,连擦眼泪都做不到。
N既耐心又残酷。耐心在于他一声不吭,没有催促涂蓝埙,默默等她消化情绪。
而残酷在于她刚一直起腰,他就说:“继续,把尸体全拉出来。”
涂蓝埙麻木地走过去,支撑她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昏倒就会摔在存尸柜上,她拉出了尸体下垫的滑动板,放下支架,那双脚、小腿还有大腿和髋部,随着滚轴声出现在她眼前。
N站在她身边,垂下一双桃花眼,面容尤其是嘴角绷得很紧,两腮轻咬,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但一种凛冽的暴虐在空气中弥漫,就好像尸体和他有仇似的。
他手里多了那只黑色背包,好像不愿再多拿半秒,将它塞进涂蓝埙手里,让她继续拉抽屉。
尸体是男性,体型较瘦,又或是因为常年存放而干瘪了,皮肤如同发皱的瓜皮一样堆出络网,质感接近浅色牛皮纸,眼睛适应了黑暗的涂蓝埙看得很清楚,男尸逐渐露出全貌。
下一秒,她忍不住低呼一声,但还没出声就滞涩在嗓子眼里。
男尸的脖颈之上是空的,只有一处圆形的横截面,皮肉微微翻卷,露出干涸的褐色脂肪层、颈骨断面还有一点点耷拉的血管。
她想起为什么不意外信息卡没标注名字了。
因为警方没有找到他的头。
他的头正提在涂蓝埙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