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恒殊努力回想自己记忆最后的时间,是沧灵三年夏。
彼时,他已客居梦泽一年多。在楚恒殊的印象里,莲岐总是热情的,甚至有时有些吵闹的,但他最喜的是此处人与人之间自由随性的相处,还有各色有趣的东西。但云迷山则不同,且不说受了天机门的影响,个个行止端严,事事要讲规矩,还因云迷多山林,少平原,出行不便,人自然也少了许多,镇上好玩儿的就更少了。对于十五六岁年纪的楚恒殊,莲岐才是他一直向往的生活,虽然意犹未尽,但他实在想妘清。
原先,他本要妘清一同来,可不知为何,磨了好几天,妘清也不肯答应,还对他愈发冷淡,他气不过,就自己收拾东西,跟着来接他的林素尘和林家弟子同妘长远夫妇告辞后就走了。开始,他还时常写信给妘清,只是妘清总是不回,后面索性就不写了。他想玩也玩够了,而且近日林宗主总时不时让他指点弟子术法,并有意让他处理门中事务,他觉得有些奇怪,又有些不堪其扰,况且从未离家这么久,也该回天机门看看,便与林宗主夫妇告辞,林宗主与林素尘几番相留不成。
次日一早,林素尘拖着姐姐,带着一些弟子在湖边亭子里设宴送别,林素尘不舍,对着楚恒殊说让他一定要回来看看之类的,楚恒殊笑着答应。正在几人话别之时,亭外有弟子仓皇来报,说是梦泽门的方向有浓烟,几人大惊,忙赶回门中。然而,当众人回到梦泽门,却见梦泽大部分屋子淹没在火焰之中,林宗主夫妇与众弟子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练武场里,而就在半个时辰前,楚恒殊还在与正在指点弟子练武的林宗主夫妇告别,林宗主夫妇笑着让他一路顺风,有些与他相熟的弟子也纷纷表达不舍之情,一切都那么平常。楚恒殊惊骇之余,更是后背发凉。另一边,林婉见家中惨状,已不支昏倒,林素尘搂着姐姐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楚恒殊见状,无暇他想,知道现下最要紧的是保住林家最后的血脉。
等到楚恒殊将众人安顿好,已是天黑。此处是梦泽门附近的一处山洞,原本楚恒殊想将众人安顿在镇上的客栈,但敌在暗,以对方的能力,不管在哪里都能重创他们,与其在人多的地方戒备,不若就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更容易发现异常。林素尘先前一直木然地抱着姐姐,等到林婉醒来唤她,她才清醒过来,两姐妹此刻正哭得伤心。楚恒殊心里亦是难受得紧。
好在一夜无事,到得第二日,楚恒殊正半躺在山洞外小憩,就听到有人来的动静,警觉地起身查看。不想竟是妘清还有天机门其他弟子,一年未见,楚恒殊发现妘清不知不觉已蜕去稚气,长大了许多,乍见到妘清,虽有些不合时宜,楚恒殊不自觉生出几分喜悦之情:“月白,你怎么来了?”
妘清确定他无事后,才冷淡道:“昨日兄长收到消息,梦泽遇难,命我带着弟子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楚恒殊道:“啊?原来你不是因为我来的啊,亏我还以为你担心我担心得坐立难安才来的。”
妘清瞥了他一眼:“莫要故作玩笑。”
楚恒殊恢复正经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先带你见林大姐姐和素尘吧。”妘清点头,楚恒殊先让门口的女弟子通报妘氏弟子前来的消息,很快林家姐妹领着十几位弟子出来,皆是十分憔悴。
互相寒暄一番,楚恒殊与妘清原想另外寻个所在暂且安置林氏数人,往后再从长计议。可林氏姐妹坚持要回梦泽门,楚恒殊想了想,若是那幕后之人再来,他与妘清两人联手,未必不能与之斗上一斗,何况还有几位天机门中修为上乘的弟子,于是一行人启程回到梦泽门。
此时,梦泽门大部分都已残破,只有几处完好,众人到山洞前,楚恒殊已将林氏众人的尸身放在西边一间屋子里,贴上符纸,可保尸身一段时间不腐。两姐妹见到父母和众师弟尸身,免不了又是一顿痛哭。楚恒殊出得屋外,见妘清对着残垣断壁出神,知道她是触景生情,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却并不说话。
妘清与其他弟子在莲岐住了一个月,除了同楚恒殊帮林家姐妹安葬父母师兄弟,还对梦泽门仔细调查一番,但一把火,将许多痕迹都烧毁了,并没有什么头绪,只隐约有一些翻找的痕迹,至于找什么,林家姐妹也不得而知了。众人皆忙得脚不沾地,等一切都处理好,楚恒殊特意带妘清到镇上转转,只是,发生这样的事,楚恒殊早没了先前玩乐的心思,走了没多久,就带着妘清来游湖,想要暂且放下那些沉重的事。
湖面寂静,只有船夫划桨生起的涟漪与清脆的流水声。妘清端坐在船首,微风吹过,浅蓝色的发带微微飘动。楚恒殊说道:“如何,莲岐风光是不是很美?”
妘清目之所及,湖天一色,道:“确与云迷不同。”
楚恒殊笑道:“天地之大,有趣的事物很多,有趣的人也很多,人生得意须尽欢,见过了,体会过了,才不枉活这一场。你呀,别老拘着自己,也就十几岁的小姑娘,别学那整天摇头晃脑的季老头,不可不可的。”
妘清见他又拿季长老开涮,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