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锅先煮后蒸的大米,松散又软弹,一口下去米香十足,彻底把宴明舒的馋虫勾出来了。
他夸:“好吃。”
刘敞脸上带着笑意:“吃菜。师父生病后你很久没好好吃饭了吧?我看你都瘦了两大圈。”
宴明舒点头。
一开始爸爸情况严重完全没心思吃饭,后来好转了些,他长时间在医院,吃不惯外面的饭菜,吃得很少。昨天原本打算回家好好吃顿饭,又遇上那种事,压根没心思吃饭。
刘敞叹:“也是,你从小吃师父的手艺长大,挑嘴挑得厉害,其他人做的饭肯定都入不了你的眼。”
宴明舒客气:“刘哥的手艺也不错。”
刘敞的笑意更深,又问:“多不错?师父说我的味道是这么多徒弟里面最像他的,明舒可是吃师父的菜最多的人,评价一下。”
宴明舒夹菜的手顿了下,缓缓把菜放到嘴里,咀嚼几下,敷衍:“很好啊。”
刘敞催促:“好在哪儿?详细评价一下,有什么不好的也告诉我,不用和我客气,有什么不对的及时纠正我,我也好改正。”
宴明舒看了眼刘敞。
刘敞:“说吧,你可是最知道师父手艺的人了,代师父指导指导。”
宴明舒想想也是这个理。
自己虽然不会做饭,但确实是最知道爸爸手艺的人了,现在爸爸住院不能教导,自己说一下避免他走弯路,有什么不好的。
他一一夹起盘子里的菜,给出建议。
“火候太小时间太久,口感都煮没了,下次大火爆炒赶紧盛出来。”
“笋是雷竹笋?不好吃,换成笔头笋会好很多。”
“这个菜倒是没问题,就是餐具不对,汤汁散开凉得快,味道都没了,换个小点的圆盘。”
“刘哥的饭确实和我爸的味道差不多,但吃起来总有点不对劲,和我爸做的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就比如这道……”
桌子被劈头掀开,不知道夹在哪儿的小摄像机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墙角。
宴明舒抬头去看刘敞。
刘敞的脸涨成猪肝色,站起来揪住他的衣领,一把把他甩出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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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明舒蹲在餐厅后门。
室友出来给他送手机和钱包,不可置信:“你是个傻的吧?不会看不出来他收留你就是因为你是他师父的儿子,想要你夸他几句,说他的手艺和你爸的一模一样,吸引你爸的忠实食客来吃吧?”
宴明舒想到滚到墙角的小摄像机:“我现在知道了。”
蹲太久腿麻,他踉跄着站起来,接过室友手里自己的东西,道谢:“谢谢你,还麻烦你跑一趟。”
室友摆手,有点别扭:“没事。”
看他这个衣服被拽得皱巴巴、腿麻得站不直的可怜样,动了点恻隐之心,“你现在有地方去吗?”
还没等宴明舒说话,他反应过来似的:“算了,你小少爷这么多朋友,怎么会没地方去。”
说完,转身回去,把后门也合上了。
宴明舒看着关上的门,深深叹了口气,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锤着麻涨的小腿。
地方是有地方去,随便找个朋友也能收留他几个月。但爸爸还在医院,他急需用钱,总不能连爸爸住院的钱都找朋友借吧。
正埋头苦想怎么办时,身边多了处阴影。
这道阴影越来越近越来越长,逐渐笼罩他,最后越过他,只剩一双皮鞋停在他腿边,站定。
宴明舒以为是自己伸长的腿挡了路,也没抬头,只是收回腿:“不好意思。”
但收了腿,那人还是没走,就这么站着。
干什么。
不会是刘敞被自己一顿批评,这么恨自己,连后门都不让自己坐,非要把自己赶走吧?
宴明舒抬头看过去。
是一个陌生男人。
很瘦,瘦得不正常。
宴明舒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那时候没完全发育好,骨架比正常男孩小一些,即使后来他爸用心给他补营养,也只是给他养到正常体型。不过这半个月因为他爸生病没好好吃饭,瘦了两圈,已经是瘦到薄薄一片。但面前这个男人居然比他还要更瘦一些,偏偏个子高骨架大,这么乍一眼看过去,仿佛只有骨架没有铺上草料的稻草人。
宴明舒两天没吃饭,刚刚被刘敞有些不足但差强人意的饭菜勾出馋虫,现在正是饿得胃疼的时候。但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比自己还需要饭。
……
如果等会儿刘敞把剩饭丢出来,自己可以分给他一半。
……
宴明舒打量着对方脸上突出的颧骨,修正——
三分之二也可以。
也就是这一眼,他和对方对上视线。
这个人的目光不像在看陌生人。
宴明舒刚这么想,就听到对方开口:“给你五十万,来给我做饭。”
又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知道自己爸爸是国宴大厨,就试图找自己做饭的人。
宴明舒诚实:“我根本不会做饭,从小到大都没下过厨房。”
对方的目光似乎更冷了些,无视他的话:“试试。”
五十万真的很诱人,但凡是来让自己做其他事情,宴明舒保准一口答应。
但他真的完全没做过饭,一点都不会,所以现在也只能艰难拒绝:“别为难我了,根本不会。”
却听到对方说:“我就是来为难你的。”
?
自己听到了什么?
宴明舒疑惑:“你说什么?”
对方久久注视着他,宴明舒毫不退缩和他对视,眼神满是震惊疑惑。
蒲沧扫过他和十八岁时相差无几的眼睛,又看他凹陷下去的脸颊和眼下青黑,咬肌鼓起,许久,方才开口:“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