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点头。
“嗯?你们喜欢就好。”方家耀不理解,也不追究这个,跟龙吟碰杯,继续说,“我听说我们系有个吃货,他特别猎奇,去吃那个蛇的蛋,就是那种快孵化的那种,跟活珠子差不多,然后吃出皮肤病来了。”
“什么病?”估计学校那边不让声张,安得光没听说过这件事,有些好奇。
为了给故事加一点感觉,方家耀的语气忽然变得阴森森的,语调慢慢悠悠:“他身上啊,起了像蛇鳞一样的死皮,像下雪一样,扑簌簌地往下掉,剩下的皮啊,又粉又红,风一吹就疼。”
他的文字功底描述得太到位了,画面感太强,让另外三人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皮肤有点痒。
“啪——”
龙吟面无表情地拍死一只在吸他胳膊血的蚊子,白境漾拿纸巾捂了捂啤酒罐、蹭点水迹,帮他擦干净胳膊。
白境漾对这个案例,突然get到了一个很有想法的点:“省了搓澡钱啊。”
“它跟牛皮癣不一样,纯掉皮,那皮屑掉多了,他也容易流血啊。”方家耀翻了个白眼,告诉他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听说他现在病到要全身涂护肤品,还有泡药水,养那个皮,都cosplay蜡像了。”
安得光问下去:“那医生怎么说他?”
方家耀回忆了下小道消息,说道:“听来的哈……说他这是过敏,请假的理由就是这个。”
白境漾边说边偷偷地捞店长特供的家常菜里的肉:“所以说没事别cosplay神农。”
病从口入啊。
“人家那是尝百草。”安得光就坐白境漾对面,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一样的一样的……”白境漾敷衍地回答。
“靠,你真贼啊。”方家耀发现了,大惊失色,“你趁大家聊天,偷偷吃这么多。”
龙吟看着他们吵吵闹闹,发自内心地笑了,然后冷不丁看见自己的碗里多了大半碗牛肉。看了一眼白境漾,他对着自己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龙吟下意识地回了个微笑。
晚风微凉,少年意气正盛,安得光举起手机,拍了四个人的合照,定格这笑语晏晏的一面。
第二天回家,龙吟行驶在偏僻的高速上,除了节假日,这条路畅通无阻。他没开车内空调,只需要吹拂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就能自在地跟妈妈聊电话。
“喂,妈,我差不多到了,家里有人吗?”
“诶,有,你爸在家呢。”邓芳馨用一边肩膀跟头夹着手机,手上摘下沾满泥巴的手套,再好好拿着手机,“他要修那艇,补补,又刷刷漆,估计还没忙完呢。”
“那成,我回去帮帮他。”龙吟又问,“你现在是不是在菜地那边?”
“哟,咋猜出来的?”邓芳馨奇了怪了,这小子在她身上装了监控不成?
龙吟声音含着笑意:“我听见有人说要放鸡出来捉虫。”
邓芳馨扭头看了看周围,果然零零散散逛着好几只大母鸡。
“妈,要不要我顺道接你回去?”
“也行,来。”邓芳馨扭了扭腰,松骨头,关节咔嚓咔嚓响,“妈也做完事儿了,我去隔壁六姨婆家坐坐、等你。”
“好。”
邓芳馨挂断电话,龙吟把车子的速度再往上提了点。下高速,车子拐进一条乡间小路,两边都是用细竹竿栏栅围成一块一块的菜地,龙吟时不时能看见一两个脸熟的。
车子停在一个陡峭的斜坡下,水泥砌的,往上看,邓芳馨坐在一块石头上向龙吟招手。
“妈,没去坐呢?”
“刚刚人还在,现在关门了……”
邓芳馨走下来,手上提了个黑色塑料袋,里面的青菜多得绑不上袋口。等她放下东西在后备箱,坐好了,母子俩有说有笑地回家。
他们的常住的家在鱼塘旁边,是山脚的地,也是贫瘠的泥沙地,不长草,路面坑坑洼洼的。龙吟得把车停在屋侧,那边地势偏高还平。龙爸在屋前,他的视角看不见他们,至于车子动作的声音也听不见,是因为龙爸把收音机开得震天响,龙吟仿佛耳膜都鼓起来,给他听笑了。
邓芳馨拿上东西,走快两步,气势汹汹地走近龙爸,扯着嗓子骂他:“龙骅!你声儿开小点儿!儿子回来啦!”
“哦、哦……”龙骅听见了,不是调小声,直接把挂在凉棚柱子上的收音机关了。
“笑笑回来啦。”龙骅放好沾满防水油漆的刷子,摘下粗布手袜,进屋里拿平日里给龙吟收好的杯子出来倒水。
龙吟提着大包小包,先进屋都丢到客厅的茶几上,再出来坐在靠背凳上喝水,关心一句:“爸,艇没事吧。”
“没事,就久了,骨头架子有点散,我得加固加固。”龙骅重新戴好装备,继续刷漆,边给儿子说,“这漆也掉了,重新刷刷,防腐。”
见他爸脸上、脖子上都冒豆大的汗珠,短袖都湿透了,龙吟一看落地扇,果不其然,风扇罩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能吹出来风才怪。
“爸,刷完了进屋里吹着,我洗洗这风扇,老大尘了。”龙吟说了一声,先进屋在犄角旮旯里找些没用的碎布和一把螺丝刀,方便等一下洗完就丢。
龙骅本来就只剩下一点收尾工作,很快就干完了,等龙吟找完东西出来,他也刚好收工。
凉棚下的石堤边靠着一个缺了口子的红色塑料盆,是龙吟以前做小宝宝的时候的洗澡盆,很大一个,龙吟把它拿过来装水,把风扇罩、风扇叶这些一件件的浸没在水里洗,这样洗干净,然后立在石头边上晾干。
邓芳馨放好龙吟带回来的东西,出来看儿子忙活,欣慰地笑了:“笑笑乖,做完了进屋,冰箱里有饮料。”
“妈,不怕饮料不健康啊。”龙吟擦干净手上的水,打趣道。
“小孩子喜欢零食饮料没啥,别太贪嘴就行,更何况妈也有喜欢的啊。”邓芳馨不在意地说,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就是别像你表哥那样,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哈,不然有的是罪给你受。”
“知道啦。”龙吟懒洋洋地拖长声音,见邓芳馨提起马斌龙那倒霉的熊孩子,问她,“表哥现在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邓芳馨叹了口气,那孩子是个好的,现在生了病,她也心疼坏了,“你小姑妈都快愁死了,好好一事业型女强人,每天光鲜亮丽的,现在脸都愁黄了。”
龙骅正好给儿子拿了罐苹果醋出来,闻言也叹了口气,提了一嘴:“什么西医的药、针水和中医的又喝又泡,都试过了,不顶用。”
龙吟接过饮料拉开拉环,喝了口,提议说:“我学校隔壁不是有医科的附属医院吗,我去医院给表哥开了些皮肤药,换个医生,涂一下试试吧。”
邓芳馨没说话,龙骅点点头:“难为你有心了,也好,咱们明天一起过去你小姑妈家转转。”
邓芳馨拍了下龙骅,跟他说:“我就不去了,你们两父子去就行,这种时候,见多了人,人家心里反而有负担。”
“有道理。”龙骅同意了。
龙骅的妹妹龙烨,也就是龙吟的姑妈,嫁去了隔条村的马姓。离得不远,龙吟经常过去玩,绕小路直线过去,很快就到了。龙骅没这么走过,惊讶这小子的机灵和记性。
龙烨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见是自己哥哥和侄子,连忙迎进屋里:“二哥,笑笑,来,坐。”
龙骅还没来得及问候马斌龙的情况,就听见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马斌龙乖巧地喊了他一声“舅”。
“欸——哎呦,你这……”龙骅一看马斌龙的现况,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血压都要上去了。
当然,马斌龙衣服是穿得好好的,吓人的,就是能从裸露在外的皮肤看出他这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药膏,又用保鲜膜缠得跟个木乃伊似的,防止弄脏家里。还有就是,脸上还敷了面膜。
“呵……二哥,没吓到你吧……”龙烨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苦笑。
马斌龙的这副打扮,会让他行动上受到不小限制,龙吟见状,过去扶他过来坐下。
“谢了兄弟。”马斌龙敷着面膜,脸部的动作不能太大,于是话说得含含糊糊,“这是我妈的玻尿酸面膜,可贵了,每次她自己睡前敷一张,做梦都在肉疼。”
龙烨闻言想扇马斌龙一巴掌,快要扇到了,又顿住,不敢碰他,只能骂他:“说什么呢……”
龙骅和龙烨兄妹俩说着说着话,大概是事儿憋在心里太久,龙烨心头的那股悲伤一上来,就压不下去了,泪眼婆娑,好不可怜。
“爸,小姑妈,我跟表哥上去聊聊天,他现在更适合躺多点。”龙吟伸手指了指楼上。
龙骅还在安慰龙烨,点头同意:“去吧。”
马斌龙看他老妈伤心了,自己又没立场说什么,也是如坐针毡,现在恨不得立刻闪电冲刺到楼上。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实际情况是得龙吟扶着他慢吞吞地挪上去。
马斌龙住二楼,他们家是两层的农村自建房,就是这区区24级台阶,也让被扶的那个累得够呛。
主要是心累。
龙吟看着在床上躺得跟尸体一样“平静祥和”的马斌龙,不至于伤感,因为他知道现在有这样的情况,主要是这玩意儿纯纯自己作死,该的,心里早已只剩下一阵无奈:“别人探店你探店,垃圾食品就算了,你还吃三无产品,真不知道你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巷子里怎么吃得下饭的。”
马斌龙虽然在读书,但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美食探店那种,为了在课余时间赚点学费,毕竟民办本科开销大。加上他是真的不挑食,人长得周正,赛道还真给他闯进去了。当然,什么吃福寿螺啊,这些危害身体健康的,他不会那么极限挑战。
前一阵子,他加了个美食分享群,看看里面有没有素材给他拍。一条关于蛇蛋的言论让他非常好奇。鸡、鸭、鹅、鱼蛋他吃多了,蛇蛋他还真没吃过,还有那个人说的那些美容美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数不胜数的好处,他觉得夸大了,就更想去探店“打假”了。
马斌龙加了那个人的私信,没说自己是探店网红,就说自己见这东西那么好,加上自己也没吃过,特别想尝尝。那个人应该是信了,给他科普了一堆,他也特别配合地聊了几天。
最后,那个人神经兮兮的让他去的时候不要声张,因为是卖野生的,不合法,要是他乱说话就不告诉他了,那边的人发现不对劲,也不会把东西拿出来给他吃。
马斌龙想了想,那指定行啊,行走的奖金,连声答应了。
后面搞清楚流程,他去的时候还真没让人发现不对劲。加上身上装的是公司特别赞助的隐形摄像头和录音设备,保证录得证据充足,完事后他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当然他没那么缺德,从一而终都不想违法,没想把这事放网上抢流量,争当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
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以后过了几天,他就成这样了。心里七上八下地跟警察叔叔反映新情况,手续走完,找了医生给他看,然后叫他遵医嘱回家吃药。
药的效果有,就是慢了点,他现在这样已经好很多了。
就是马斌龙不太敢跟龙烨说事实的真相,怕挨骂,可是看着老妈为他跑上跑下,他心里也是又酸又涩。
哪怕知道儿子最后能好,可母亲心疼儿子受罪啊。所以龙烨一看见亲哥哥,心里委屈,对着马斌龙他老爸都没这样,痛哭一阵,心里才好受。
“唉,估计再熬一星期,我就解放了。”马斌龙苦中作乐地想。
“你的事,我查清楚了。”龙吟看不得这样一个大高个在他面前一副可怜样,直接开门见山,“神神鬼鬼的东西,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病’吧。”
哪怕龙吟的话天方夜谭,马斌龙信的是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话,他压低声音反问道:“你是说我撞邪?”
“差不多。”
龙吟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做的一些事情概括出来,马斌龙听着很好地理解了。
“果然超脱常理,怪不得我心里总觉得那边的人有什么没告诉我,我还以为是怕泄漏机密,没想到还真是。”马斌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龙吟从裤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布袋给马斌龙,低声嘱托:“里边有符,今晚你睡觉,拿出来摊平压背下,明天起床就好了。”
想起昨天用来应付他爸的借口,龙吟解释多一句:“那罐药膏,普通补水的,装样子,你爱涂不涂。”
“这么神啊。”马斌龙把小布袋好好地收在枕头下,打算今晚照做。
“怪力乱神太过匪夷所思,吃药没那么离谱。”龙吟顺手给他收拾一下杂乱的书桌,安慰道,“明天一起床,好了,事就过去了,别想太多,当没事发生吧。不信则无,别搅和进去。”
“那你呢。”从小到大的情分,让马斌龙了解龙吟这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为了他,做到这个份上,还让他倒霉个明白,他心里是既感动又担心,故作玩笑地说,“知道得太多,被人灭口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