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白境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跟煎咸鱼差不多。

“怎么了？”白境漾动来动去的，同在一张床上、一个被窝里的龙吟，不堪其扰。

白境漾的心七上八下的，瞪着眼睛，最终还是忍无可忍，问出心里那一句：“大侦探，你不担心宫玉？”

龙吟，你是个很多情的人，你总是想照顾好每一个人。

我都知道的。

你是说了要等他，可我了解你，你只是在装样子，你的眼底，没有半分担忧的情绪。

你太多变了……我怕你对我也会这样，这落差太大了，我承受不住。

静谧的夜，兔子夜灯滋生出朦胧的暖光。

“你叫我什么？”

“大侦探。”

“你拿无人机跟着宫玉的事，大侦探知道了。”

龙吟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的泪花，他可真困呐……床伴还是个喜欢睡前聊天的。

白境漾直接一个弹射起飞，翻身，双手撑在龙吟脸侧的枕头上，居高临下地咧开嘴笑了，语气兴奋：“你怎么知道的！？”

他真的，好了解我！

所以他也不会对我时好时坏。

白境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此而如此兴奋。

但他躺平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备用机，你划屏幕的手势，还有你的热心和聪明。”龙吟侧过头，松软的枕头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可他看向白境漾的眼神，还是能看出对对方满心满眼的信任，“除了这个，你还帮了我很多，不是吗？有你，我需要担心什么？”

白境漾十分善于利用自身的资源，他也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也是他，给了龙吟行动的底气。

两个反问，让白境漾溃不成军。

“那可真的太是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龙吟总是有轻而易举的、就将白境漾刺激得气血上涌、头脑发昏、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的魔力。

白境漾躺了回去，这下更是精神得彻夜难眠了。

直到子时，龙吟睡着了，白境漾还有点清醒的意识。

“嘀……嗒……”

“……”

古怪的水滴声，似乎是想搅动起人潜藏在内心的恐惧。

老标准的恐怖片开场白了。

白境漾睁开眼睛，神色清明。

家里都是蹲厕，习惯上会在一边放置一个水桶加水瓢用于冲厕所。

声音应该是从二楼卫生间传来的。

这也不科学，龙吟家的装修挺隔音的，还都关上了门，而且就房间分布的距离而言，即使有声音，也传不到这里。

白境漾叹气，白境漾翻身，白境漾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我的动作吵醒你了？”感觉到枕边人坐了起来，白境漾不淡定了。

“不是你，是水声。”

夜里很安静，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

白境漾还躺着，伸手勾了勾龙吟的尾指，用撒娇般的力道摇了摇，劝道：“别管了，电影里都是这么拍的，去了就‘葫芦娃救爷爷’了。”

简称：送人头。

离了人体的温度，龙吟那边的凉席变得冷冰冰的，白境漾伸出去的胳膊，也蹭上了凉意。

“水费，浪费水资源。”

根正苗红的大学生村民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浪费的行为发生。

还有，水费是他爹妈交的，他可不想挨骂。

“那我也去。”白境漾顺势牵上龙吟的手，跟着他一起下床。

龙吟没有拒绝。

路过床头柜，龙吟停下脚步，空的那只手拉开床头柜，拿了点东西，塞进裤兜里，他动作迅速，堪比有某些副业的法外狂徒。

白境漾走在前面，开门看了两眼，没直接走出去，所以他没察觉到龙吟的小动作。

出了房门，白境漾也不怕亮到谁、吵到谁，先把外面的灯全打开了，特别亮堂，什么阴森古怪的氛围都没有，然后拉着龙吟，去金秋茂的房门前拍门板，跟精力旺盛的大狗子似的嚎了一声：“Doctor.金，有鬼啊！”

此时无声胜有声。

要是把现在的情况放在动画片里，他们的头顶上应该会飞过一只拉省略号的、嘎嘎叫的白眼乌鸦。

“没反应。”无人应答，没人开门，不出龙吟所料。

白境漾无语地朝紧闭的房门竖了个中指，带着龙吟转战二楼卫生间。

他开灯一看，果不其然，水龙头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渗水。

进去？那是不可能的。

身高腿长的两个大小伙子，要在里面打架，腿都甩不出去。

厕所灯的开关旁边有个钩子，上面勾了根晾衣叉。白境漾狡黠地笑了笑，把晾衣叉拿过来，往里面轻轻地一戳。

水龙头，关上了。

水费，保住了。

白境漾眸光微动，卫生间里，洁白的瓷砖倒影出白色灯泡冷冰冰的光，像一面朦胧不清的镜子，照出他和龙吟虚幻的影像。

也照出了……两人中间的长发黑影。

也不知在何时，异变陡生。不过，一切都不重要。

他们如她所愿，她同样也如他们所愿。

白境漾手指晃动，像转笔一样，调转拿晾衣叉的手势，反手就对准黑影的面部位置狠厉一插。

与此同时，龙吟早已往旁边侧过去、完成蓄力的准备动作，回旋踢与白境漾的晾衣叉齐齐攻去。

“不好——”龙吟瞥见女鬼的青面獠牙，一贯维持的淡定像航海巨轮驶过冰湖面、陡然破碎，他着急地看向白境漾。

龙吟的回旋踢也被对方用手格挡开。

白境漾感觉到手中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下意识松开手。

“放松。”

龙吟和缓的声音，像一根定海神针，让一下子接触非人事物的白境漾连恐慌也未曾感受到一丝一毫。

力量在两人相握的手中流转，龙吟一把将白境漾拽入怀里，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腰，拖着他暂且离开女鬼的攻击范围。

这短短几步的距离和目前得到的空间，足够给两个活人施展拳脚。他们不是在拍电影，面对威胁生命的鬼物，他们更不能束手待毙，要死，也要打不过了再死。

反正死了都是鬼，谁又比谁高贵。

两人一鬼，静静地对望。

“厉鬼相。”先出声的是龙吟，平铺直述出事实，先礼后兵，“小姐，请您冷静。”

浓艳的寿衣，裹的是一具四肢健全的躯干，能看出来是很匀称的体脂，一米五左右的身高，说是女鬼，也只有那一张脸，形容可怖。

披肩的哑白色长发干燥得如同一捆稻草，皮肤底色焦黑，皱起肌肉的纹路，半张脸上，糊着粘稠的黄白色脓液，跟嘴唇上的粉白色烂肉，糊成一团。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是青白色的圆润球体，就像鱼眼珠子的放大版。

“啥是‘厉鬼相’？”白境漾看着这张狰狞的鬼脸，眉头紧锁，不懂就问。

“鬼的真面目，最凶的那一面。”龙吟十分有闲心地告诉他一些有趣的小知识。

女鬼怒目而视，音色中的哀怨惋戚之情，如同字字泣血、句句带泪。

“该死的宫玉！”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以慰发哥的在天之灵——”

“发哥？《赌神》啊？”白境漾的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下意识就吐槽出来。

结果下一秒反应过来——

哦豁，对面的大姐是鬼。

“拿着。”龙吟趁白境漾转移了女鬼的注意力，转身从背后的花瓶里抽出一把柳枝，递给白境漾一半。

它被藏进一束假花中间，并不显眼。

白境漾接过来一看，他认识这玩意儿，眼睛一亮：“哇，好东西。这我懂，柳枝打鬼、越打越矮。”

“哼，无力的挣扎！”

女鬼说完，竟是直接攻了上来。

两人赶紧向两边撤开，柳枝如同漫天飞舞的游蛇，与女鬼缠斗。

“无人机什么情况？”龙吟的腰部发力，上半身向后弯，堪堪避开女鬼尖利的长指甲，然后半蹲下踢出一个扫堂腿，并分神问了白境漾一句。

“我睡前看过，没事啊。宫玉把赵鹏发吊树上了，看样子，估计是一个树上、一个树下的、在谈判。而且AI一直都没有报警，说明无人机没有监测到重大伤亡情况。”

白境漾也纳了闷了，这脱离掌控、不顺心的事一上脑子，他太烦躁了，狠劲一上来，给女鬼的后背抽中了一鞭，噼里啪啦的一顿响。

“啊——”女鬼疼得龇牙咧嘴，仰天长啸，更加狂暴了。

龙吟眼皮一跳，掐指一算，趁白境漾还有力气应付两招，果断咬破右手中指的指腹，挤出血珠，在左手掌心画下一道符文，嘴里同时念叨着：“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符成，龙吟大喝一声：“绑住她！”

白境漾眼神一凛，侧身避开女鬼剜心的一双利爪，趁机将柳条往她伸直了的胳膊上抽。

龙吟迅速抓住柳条的尾部，从底下丢回给白境漾。

白境漾把柳条拉回来、绕过去，两只手死命地拽住柳条的两端，拼尽全力将女鬼的双手牢牢捆住。

龙吟疾步绕到女鬼身后，双手展开柳条，柳条如绳套般索住女鬼的脖颈，他改为单手抓握，往下一拽，同时踢了女鬼的后腰一脚。

女鬼的身体从腰部开始弯曲，整只鬼被他折成了九十度角，正面目狰狞地盯着他。

“得罪了。”龙吟一掌拍上女鬼的脑门，他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和气力被瞬间抽空。

女鬼受了重伤，导致她的阴气呈爆发式外泄，集中全力向两人攻去。

浓厚到发黑的阴气将龙吟弹了出去，让他重重的摔倒在墙跟。

白境漾同样被弹飞，骨头缝都泛着细细密密的疼痛，趴在另一边地上艰难地直起身子。

龙吟拼尽最后的一丝气力，掏口袋，拿出三枚铜钱夹在指尖，呈飞镖手势、奋力将三枚铜钱往金秋茂的房门一甩，竭力念咒：“铜钱开道，三数往生——”

“嘭”的一声，紧闭许久的房门终于砰然打开。

“你们小心！”一阵青烟飘渺，胡莹莹显形出现，拦在目眦欲裂、在原地捶首扯发的女鬼身前。

狐仙一出，胜数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