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野看了贺达一眼,点头同意:“你们先送我吧。”
然而,就在抵达校门口时,却看到了意外的身影。
晴朗的天空下,何文斌站在那里对贺野而言是非常稀奇的体验。
也许以往他温和的表情和晴天更搭,可他此时的神色却和天气晴朗相反。
“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冲我来。”他突然大声说。
贺野原本想掠过他,但听到话她停下来,不解地回头。
“你才多大,就开始搞迁怒连株,拿人软肋那套把式?”
“我语文不好,听不懂你打哑谜。”贺野说。
“别装了,不以恶小而为之,贺野,你不要自毁前程。”
就在两人陷入僵持之际,另一个人影出现了,眼睛红肿,是哭过了吗?贺野看着医生走到何文斌身旁,似乎在劝他。那行为像在昭示,他们才是一边的,他们在一致对外,而贺野,正是那个外人。
“夫唱妇随,真有默契。”
贺野冷笑,这是她在当下莫名其妙的委屈情绪里,所能想到的反击他们的最恶毒的话。
明明觉得力度不够……但似乎真的造成了伤害。
医生愣了一下,而后转身离开了。
贺野忘不掉她转身离开前,留下的那个眼神。
是怜悯,无奈,或者其他?
也许更像是在看一只路边发疯没救,即将被安乐死的恶犬。
那一刻,那个眼神来自兽医。
“你如果再对她说过分的话、做过分的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何文斌说。
*
后来贺野从奶奶口中得知那两人要出国的消息。
贺野纠结于他们是否是因自己而离开,直到奶奶说“他们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一直没告诉周围的人。”她才知道就连她过于纠结的心理活动,也不过是自作多情。
医生后来单独找过贺野,但是被她以“不在”为由,委托贺池帮忙搪塞过去。
就在第二天,放学路上,医生再次出现,她拦住了贺野,说着抱歉的话,贺野错身走过她,心里不是滋味——你为什么跟我道歉,明明该道歉的是我吧?
原本以为在他们出国前的日子里,三人将以渐行渐远的疏离感来划伤句号,直到奶奶被推入重症监护室。
贺野赶到时,医生从监护室里出来,白大褂被血染红,看到贺野时,她低下头,仿佛做错事。
“你为什么不用全力救我奶奶?”贺野像一只疯狗一样扑过去。
“贺野!你清醒一点!!”
何文斌突然给了她一巴掌。
贺野摸着脸,像是魂魄刚从天外收回来。
“奶奶没事。”贺池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火辣辣的触感后知后觉爬上脸颊。
贺野后退了两步,无助地看向医生。
何文斌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个迁怒连珠自毁前程的卑劣之人。
那是贺野最后一次见他们。
后来医生辞职、两人出国,贺野都只配从他人的描述中得知。
*
收回记忆,贺野看着屏幕——
“你伞忘家里了,你等等,我给你送去。”
她关闭了林莓的聊天框,看着窗外的雨帘发呆,她并不想承人恩情,所以决定淋着雨回去。
然而早有人站在楼栋外等她,是姜宇跟贺达。
“上车,我送你们。”
头盔递过来,贺野没接,绕开他离去,“我打车。”
“姐,”贺达拦住她,“你不觉得自从那个女人和她妹妹来家里,你就变了吗?”
“变成怎样?”贺野讪笑低头,却对上贺达慌张而委屈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瞳仁,映出非黑即白的世界。
“变得不愿意跟我们在一起了。”
贺野看着她黑色瞳孔里自己的影子,说:“你们出现前,我一直是一个人。”
“所以我们才拉你一起,这样谁都不会孤单。”
“并不是人人都需要抱团取暖,总是拉着我一起,问过我的意见吗?”
“可是你并没有拒绝过。”
“非要我明确说出来,你才听得懂吗?那现在你明白了吗?”
姜宇及时打断两人争执:
“贺野,贺达也是不愿意看你一个人,你别说得太过分。”
“自顾自跟上来,是有一种拯救了失魂落魄的流浪狗的顾影自怜的自我感动?我需要你们来拯救吗?”
“她说的没错,你确实变了。”姜宇皱眉。
“一直叼着奶瓶才算是保持初心?”
姜宇沉默两秒,拧着眉头放狠话:“贺野,你要是这么执迷不悟,以后都别来找我们。”但这话他说得心虚,他几乎立刻意识到,贺野根本没来找过他。
贺野笑了。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吗?
人的关系可不是这么类比的。
*
三人的争执惊扰到了路旁的流浪狗,配合着争吵的声音,它大声地吠叫着。
直到另一道声音不恰当地介入:
“打扰你们四个吵架了吗?”林莓礼貌询问。
“你又想干嘛?”贺达怒目而视。
“我赌注赢了她,她答应周五回家吃饭。”林莓说着掠过姜宇,问贺达:“你要不要也一起?”边说边把伞罩向小女孩头顶,却被她一把拍在伞檐上,林莓撤步收伞,“诶你别乱拍,这是你姐的伞。”
她说完一扭头,贺野已经走进了雨里。
“回头见。”林莓摆摆手,也追过去,递伞给贺野,却被拒绝:“我不需要。”说话的人挪了一下眼珠子。
“这是你的伞,你能自己拿着吗?”林莓说,“我手累。”
贺野接过伞合上,任凭递伞给她的人依旧跟在后边聒噪地说着什么,她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耳边只有雨声。
她走了几步,看向远处路口,此时正亮着绿灯,路旁停着两个人,共撑着一把伞。
明明是绿灯却不过马路,那两人也是红绿色盲吗?贺野轻笑一声,脚步却突然顿住,笑容凝固在脸上——
伞下的男女停在那里,将伞转向一侧,正侧身看向这边。
“文斌哥!医生姐姐!”贺达兴奋地从贺野身后冲向前方。
无法被小女孩亢奋的情绪感染,贺野的脑袋突突直跳,破碎的记忆一点一点缝合——
“作为交易,你送我过马路,我送伞给你。”
“我们送你回去。”
“一把伞容不下第三个人。”
“对不起。”
阴沉的下雨天。
染血的白大褂。
……
噩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