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衣间外沉默了半晌,贺野突然说:“奶奶,我来吧,帮衬你换衣服。”
“不不不、不用,我还是等小莓。”
林莓在试衣间内,换衣服的手速度加快了一些。
贺野沉默了,大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补充:“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背上有疤,前几年出车祸留下的,面积挺大的,怕吓到你们。”
又换了李雨馨热情的声音:“没事,那又没什么,贺野你要不回避一下,你也别怪大家总认错你跟你哥,你打扮太中性了。”
推搡着,三人脚步声去了另一边。
李果帮林莓拖拽着婚纱,拉开试衣间帘子,来到落地镜前。
肩膀上的头纱被整了整。
林莓正要道谢,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女为悦己者容。”
心跳漏拍,林莓问,“什么意思?”仿佛心里一些残破不堪的念头被戳到了。
“你没上过学?”镜中李果从林莓身后一歪脑袋,甜笑着说,“女孩子都愿意把美的一面展现给喜欢的人看,对吧。”
林莓平静转过身:“你喜欢贺池?”
“对。”她很坦然。
这倒是让林莓挺意外,她佯装镇定:“那更没必要给自己树立假想敌。”
“假想敌?你么?”李果反问。
林莓心里一咯噔。
女孩笑了:“贺池他很痴情的。”
林莓不明白地看着她。
女孩说:“我看到过的被他拒绝过的告白就有好几个,你知道为什么拒绝吗?他说‘有喜欢的人。’”
呼吸一滞,林莓心口突然开始砰砰直跳。
一股隐隐约约的期待,交织着复杂的不好的预感,搅得她心口隐隐作痛。
“高一我注意到他开始,那个女孩就存在了,他应该是喜欢她很久了。”
一头乱撞的小鹿,在尚未找到迷雾出口时,就一头撞死在了树上。
就在林莓自作多情做足了心理准备,等她说出贺池那个所谓“喜欢的那个人”多少可能会符合自己特征前,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将她以为的呼之欲出的不被世俗允许的她一厢情愿的答案浇灭在了她滚烫的脸颊上。
原本以为只有害羞时脸颊会滚烫,原来一种名为羞耻的,或者叫做自作多情的情绪,也同样会让脸颊滚烫。
“不过对你而言,好消息是,她们没在一起,坏消息是,你大概只是个替代品,据我所知,那个孩子也喜欢跑步,所以他才把你们联系起来的吧……”
“你是演话剧的么?”林莓笑着问,女孩皱眉。
“我是贺池的姨奶奶,按辈分你也是孙子辈的,你家里没教过你跟长辈说话要有分寸么?”
可真差劲,林莓内心苦笑,明明是自己见不得人的念头被提前戳穿,现在居然用辈分压人,林莓捏了捏手指。
如同一个垂死挣扎为自己辩驳、演技拙劣的丑角,说话内容语无伦次、溃不成军。
“那希望你能言行一致,知行合一。”李果笑。
*
回故乡的大巴车上,林莓倚着窗子发消息。
言惠:“你是风吗……”
林莓:“你是沙……?”
“……我是说你行踪飘忽不定的,怎么突然就回老家了?”
“想我妈了。”
“不带小孙子们一起回去?”
“这两天查分数、领毕业证,应该挺忙……而且我心脏不好。”
“怕他俩没考好?”
“怎么可能。”
“差点忘了,贺池学霸。”言惠说。
林莓手指放在按键上,盯着“贺池”这两个字看了好半天,指尖迟疑了几秒,这才缓缓按了个表情包过去。
傍晚时,林莓已经坐在了自己家单元楼的楼顶,吹着晚风发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拉回神,在看到屏幕上“贺野”名字时,她按了静音把手机揣回兜里,假装没看到。
没过多久,又是消息提示音,一条接一条,于是掏出手机按亮屏幕。
还未解锁,贺野的一连串消息轰炸过来,复读机似的——
“人呢?”
“人呢?”
“人呢?”
想了想,打开聊天框,林莓回复她:“我回老家了。”
隔了几秒,对方发了两个字:“好吧。”
对话戛然而止,林莓继续吹着风,手机捧在手里。
贺野的聊天框失去动静后,她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与世界失联了。
正要收回手机,鬼使神差又打开聊天软件,翻出联系人列表划拉到h行,盯着贺池的名字和头像发起了呆。
她们是在贺池入住到家里后加的好友,加得很随意,林莓委托贺野买卫生纸回来,又被她转而委托给她的哥哥贺池,转账时林莓鬼使神差问贺池要付款码,结果对方却说“好友转账吧。”
苦笑着收回神,划掉聊天软件,收了手机,也收回了妄想,火烧云海让林莓再次回归平静。
*
第二天傍晚,林莓正打算再次登上楼顶去发呆,却被母亲王定雪叫住:“怎么魂不守舍的?过来帮我押腿。”
林莓脚步飘飘忽忽,在母亲的指挥下,机械地帮忙她扳手臂、按腿,直到敲门声响起。
“谁啊?”王定雪大声问。
工具人松开胳膊,机械地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突然挤进来个人影、将林莓一把抱住。
“好久不见!”贺野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同时,林莓从她肩头被迫仰起脑袋,贺池正站在门外,两人面对面,视线就这样直勾勾对上了。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夏天的清爽盈溢而出。
“你猜我考上没?”贺野声音带了微弱的哭腔。
林莓笑了:“好歹等我猜完再哭啊,都没悬念了。”
贺野的身后,贺池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林莓微微晃神,好像第一次直视他的笑。
见面,拥抱,对视,和解,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林莓突然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