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恒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情很吓人。他静静地注视着手术室中的镜子,镜子里映着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令他感到陌生的脸,灯光从天花板照下,空洞的双眼埋在阴影之中,整张脸阴沉得像失去灵魂的死士。
手术室中空无一人,原本好心想要帮忙的医者已经被孙恒请了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几乎只能靠着身体的本能在行动。
孙恒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不需要有人帮忙,反正只是手掌骨裂,只靠医疗机器人也完全可以完成手术。他觉得自己很陌生,从小到大都在接受他人帮助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排斥一切帮助的念头?
孙恒调好了设备,便静静地躺在了手术台上,耳机里同伴们讨论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孙恒倒也不嫌烦,听着人说话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在梦中,只不过感觉那些话语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说到底他一点也没听进去。
孙恒不自觉地想起以前,丘建华受了伤后,也是这样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接受医疗机器人的治疗。丘建华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就算收了孙恒为徒,也不喜欢让孙恒帮忙包扎什么的,甚至干脆不打算让孙恒知道,似乎认为这样就能减轻一些孙恒的担心。
不过孙恒都明白,丘建华只是在用自己蹩脚的方式来给孤苦伶仃的孙恒营造一点安全感,这个一直孑然一身的人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接受他人的帮助。
自从遭遇战乱,跟家人走散、不得不前往难民营之后,仍是孩童的孙恒早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他又何尝看不出师父正在忍受伤痛,孙恒也不愿意让本就劳累的丘建华为了照顾自己的感受分神,干脆配合对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比平时更积极地去承担更多家务。
只不过两三年后,两人过了那个别扭又稚嫩的年纪,长大了的孙恒会及时地把想要逞强的丘建华连哄带骗地抓去疗伤,还会偷偷调整医疗机器人的程序,稍微加大麻醉的剂量,好让丘建华在接受治疗的时候不会过于痛苦。
丘建华就会露出那种明明察觉了又不愿意道破、甚至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偶尔还会表现出些许局促。孙恒就会在这时转移话题,说自己去给他整点好吃的,逃也似的离开,一边小跑还一边偷笑。
想到这里,孙恒怀念又苦涩地笑了起来。还年少轻狂的他也试图效仿丘建华提到的修行方式,说是在接受治疗时减少麻醉的用量,可以更清楚地感受自身,感受原力。结果光是缝个针都给孙恒疼得哭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着丘建华的手,求他给自己打上麻药。
还有利弗星的那只星知鸟,孙恒很早以前也见过,他还是听了师父的解说后,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物种,兴奋地一路追,试图与这个物种搭上话,最后还是在阅历丰富的丘建华的帮助下才,得以与它们近距离接触。
只会帮助灵魂纯净之人的白鸟......
孙恒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结论,他感觉沉重的心似乎又重新跳动了起来,只不过现在无法分清心中的情绪究竟为何,细细想来,大概是因为久违地找到了自己非做不可的事,或许,一切终于要迎来拨云见日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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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还有点问题没想明白。”王启敲了敲手腕上的终端机,“如果我察言观色没错的话,丘建华好像在…引导恒哥把他杀死,但他又不愿意白白被杀,所以才定了十日之约。”
范辛听得更摸不着头脑了,俩眼一大一小地打量着王启,甚至把脸往前伸去,就为了看清王启到底是个什么眼神:“你开玩笑呢,那手起刀落的家伙咋可能想让小孙杀他啊,他这几次没杀小孙我都谢天谢地了。”
“秋哥......虽然一直在掩饰,但我知道他多少都有点自毁倾向。”孙恒的声音突然从王启手腕上的微型终端传了出来,“那种白鸟我也见过,我和秋哥以前受过它们不少帮助,关于灵魂的问题,我多少有点眉目,只是没有把握。”
“咦——小孙,你一直在听啊——”余菀故作夸张地拉长了声音。范辛又看了一圈身边的两人,显然一头雾水的只有自己,他俩一直都知道孙恒在听,孙恒应该听完了刚刚的讨论,只是一直没有出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