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成功的沈至景变得格外粘人，干什么都要跟着，像是文玉雁的影子。

他最爱像只猫一样在文玉雁身上蹭来蹭去，最后被忍无可忍地赶走。

沈府暂时风平浪静，府内死了人，圣上开恩不必再陪读。沈至格解决了死敌沈至深，剩下的子嗣几乎没有权力，她现在每天都春风得意，好不快活。

沈家大公子会喘气的时候倒是没什么用，死了之后却能恩泽四方，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功德。

沈至格第二十七次撞到沈至景在缠着文玉雁。

她八卦地走近：“哟，两人这干嘛呢。”

文玉雁：“…看书。”

沈至景扯了扯衣摆：“我在晒太阳。”

沈至格：“背光也能晒太阳啊，长见识了。”

她事儿多得很，很快就走了，像一阵风一样无影无踪。沈至格乐意看小公子不务正业，越不干正事越好，她的位置才能坐的稳稳的。

沈至景托着下巴，很郁闷：“为什么一直看书，怎么不看我？”

文玉雁准备参加科举考试，稀里糊涂认来的义母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剑，有点脑子都无法忽视这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没有参加过童试和乡试，文玉雁计划去求得二皇女的举荐，直接参加殿试。这是她的机会，她需要发展自己的力量，不能一直依附她人。

李以临：“我凭什么帮你？”

文玉雁：“我可以帮你盯着沈至格，或者成为你的助力。”

李以临：“我一点都不关心她。”

她越是否认就越是在躲避什么，外冷内热的皇女殿下会答应的。

李以临最后说：“别丢了我的脸。”

文玉雁拿到了皇女的亲笔信。

——

沈至景很惊讶：“你真要考啊？”

夏虫不可语冰，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地的公子也不会懂得朝不保夕的底层生活，每夜入眠前也不会祈祷还能看见新升的太阳。

他愁眉苦脸：“那我给你多补身体吧。”

厨夫紧张地盯着小公子的手，生怕他手滑切到自己，到那个时候这群下人都要为这一时兴起陪葬。。

沈至景咬咬牙，用力按住案板上活蹦乱跳的鱼，狠狠心就把刀劈了下去。

厨夫捂住脸。

一下没砍死，鱼蹦跶得更厉害了，还在往外喷血。沈至景后退两步，有点不知所措。

厨夫默默往前挤了挤：“小公子，我来吧。”

鱼还在蹦，眼睛里泛着银光，直直盯着吞了口口水的沈至景和惴惴不安的厨夫。

纸上谈兵是件容易事，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没见过真血，最大的苦恼不过时是难以走出金丝笼一样的高墙去当个剑客。

翻过几次墙头根本算不上惊天动地，一剑劈开千军万马也只是梦里才会出现的意象。

他改变自己杀鱼的方式，不再按着鱼，两只手都握住刀柄，用力地往下砸去。手中的刀也不像是刀，锋利的刃都化为了一块石头，杀鱼的方式是把它活生生砸死。

嘭一声，鱼尾被切了下来，案板也多了一个深深的缝，鱼还在蹦跶。

沈至景又一次挥刀，砍中了鱼鳍，案板又多了一条缝。

厨房众人面面相觑。

沈至景：“从我账里出，买十块新的。”

他再次握住刀柄，快准狠地砍下去。

鱼终于死了，腥血飞溅，沈至景也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手心发麻。

他缓了一会才开口：“下一步呢？”

厨夫盯着他手里的刀晃来晃去，有点不敢上前：“公子，该洗鱼了。”

于是沈至景放下了那把危险的刀，撸起袖子开始洗，用洗衣服的姿势用力地搓鱼的表面，鳞片都快被硬搓下来。

——

经过无数挑战，一道看起来很美味的鱼汤被端上了文玉雁的桌上。

她尝了一口，违心地夸了一句：“挺好喝的，你很有做饭天赋。”

贫苦的日子里很少吃肉，两岁那边帮隔壁的人家杀过一只鸡庆祝红薯的出生，此后的日子就再难见到荤腥，除了有点齁外一切都不错。

他把卖盐的打死了吗？把这碗汤晒干，剩下的除了鱼肉花椒肯定还有一大块盐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和红糖水一脉相承的烹饪方式。

沈至景很惊喜地相信了，眼里都在冒星星：“真的吗！我尝尝。”

汤碗赶紧被文玉雁赶紧抢过来：“太好喝了，我自己都不够喝。”

她默默喝完了整碗汤，然后一口气喝了两大壶清水，觉得未来三日都不用吃咸了。

——

沈至格暗中倒向了大皇女，另位继承人一死，她背后就站着沈翊。大皇女的势力极速扩张，二皇女被步步紧逼，几乎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连手里的兵权都被皇姐分走多半。

官员们都是墙头草，自上而下传出了某些要掉脑袋的言论，近日的京城中人自身都岌岌可危，山雨欲来的氛围席卷朝野上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二皇女暴露了自己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棋子，借枕头风通过了几个提案。

是夜，大皇女以诛杀毒侍的名义率军逼宫。

京城一片火光，浓烟滚滚，平民百姓四处逃散。天神斗法，死的也只有她们了。

沈家也不例外。文玉雁正在屋里温书，院中就传来一阵阵兵器交鸣的声响，下人们的脚步声纷乱，人流汇聚向一个方向。

沈至景的瞌睡都烟消云散，下意识就想出门打探。

考虑到他大概没经历过什么大事，文玉雁按住他的手：“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推开紧闭的门，踩着一路的积雪穿过长廊，最后进入外院。

外院连着大门，身着护甲的侍卫们佩着剑步履匆匆，也没人在意两个少年跑了出来。

文玉雁拽住一个侍卫，她脸色焦急，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突然被拦住吓得几乎要摔倒在地，被身后的沈至景扶住。

文玉雁：“外面发生了何事？”

她擦擦落到鼻尖的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发冠缺了一个角，衣摆还卡在腰带里，显然是匆忙穿上的：“小姐，大殿下逼宫了！”

侍卫转身就要冲出去，文玉雁紧紧拽住她的袖子，两人都一个趔趄最后险险稳住。

文玉雁：“谁派你去的？家主？还是义母？”

她没有说话，咬着牙终于挣脱了束缚，跟着人流往府外跑去。

沈至景不禁生出对家人的担忧：“这种事很难全身而退。”

她没有说话，拍了拍小公子的手表示安抚。不时有人举着火把从身边跑过，洁白的雪地上只留下无数串纷乱的脚印。

经过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几个侍卫也跟上了队伍，院子里霎时陷入一片漆黑的寂静中。

这很不对劲，至少不会这么安静，文玉雁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气息，仿佛自己还在那架噩梦的马车里。

沈至景：“她们都走了……这么要紧吗？”

偌大的宅院居然只剩下了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两只手紧紧相握着，互相汲取温暖。院外是冲天的火光，浩大的人群向京城的权力中心涌去。

她听到了树枝被踩碎的声音，咔哒，咔哒，像一头猛兽在咀嚼猎物的骨头。

一道身影缓缓接近，文玉雁已经摸上了腰间的佩剑。世家小姐无论习文习武，剑术都是必修。文玉雁在这方面不是佼佼者，但她有视死如归的勇气，绝不会做案板上的鱼肉。

她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黑影，把沈至景护在自己的身后。

文玉雁小声道：“打起来，赶紧跑。”

他没接话，紧紧拉住文玉雁的衣摆，似乎在表示自己的坚定。

一个高大的女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脸上带血，像是刚与人搏斗过，指间有亮光闪过，似乎是飞镖，一只眼在流血，血顺着脖子淌到结实的大腿，然后是小腿，最后落到雪地上，滚烫的血暖化了雪，形成一个浅浅的小血窝。

是余云，文玉雁记得这个敲过三下门的人，沈至格的随从。她一步一步缓慢地后退，警惕来人的突然发难。

余云是个性格很枯燥的人，只会一板一眼地执行主人的命令，看着两个恐惧的小孩有点不知所措。

文玉雁盯向她手里的飞镖，女人这才恍然大悟，把利器塞进自己腰间，咧开嘴艰难露出一个笑，嘴里也有血，缺了一颗牙齿。

好在说话没漏风：“小姐，大小姐要见您。”

她指了指沈至景：“请公子回房早点休息，大小姐只见小姐一个人。”

余云暂时收起了敌意让自己显得无害，尽管全身绷紧的文玉雁并不这样认为。

她推了推如临大敌的沈至景让他快走，有些事要自己面对，也不忍心牵扯到单纯之人的性命。

身后的少年攥着文玉雁的手指，两人的眼神对上。多年来的默契让他很快读懂了对方的意思，狠了狠心转身回去。

一片狼籍的雪上出现了一串新脚印，推门的那一刻沈至景回了头，正好和站在原地的文玉雁对上视线，眸中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情感，像是在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