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门口出现了一具尸体。
是来得最早的祁春发现的,她还是那副冷酷地神情,镇定自若地向上级禀报了这件事。
文玉雁到衙门时,仵作已经验好了尸体。令人震惊的是,尸体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二个时辰,只能是被人丢在那里的,周围居民没有听到任何打斗声也足以证实这一点。
她脑子里一瞬间想过无数个凶杀案例,但是会有哪个凶手会把尸体丢在衙门门口呢?这不是巴不得自己被抓起来,荒山野岭才是拋尸的最佳地点。
这个猜测不符合实际,文玉雁又忍不住想那些书上出现过的事件,豪门对新上任的官员不满,于是杀人示威。不过李息容的母亲曾经在这里任职过,她也算女承母业,有一定的民心基础。另一位新官文玉雁到目前为止也没起过什么纠纷。
这个结论也被很快推翻,因为衙门抓获了一个嫌疑人,是个不大的女孩,且又聋又哑,事发后一直在周围出现,很有可能是凶手返回了现场。
但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能杀死和自己年龄相仿,体型相近的小男孩吗?事件暂时陷入僵局,文玉雁不负责这个案子,相关的进展也会有官吏去跟进。
她走进议事厅,就看见李息容坐在上头,她应该已经听闻了这桩新案子。
李息容:“祁春发现的很及时,但还是引起了不少恐慌,毕竟衙门出现尸体的事很少见,希望尽快会有结果”
祁春简直没有人性,居然能那么早就起床。
她转了话锋:“你昨日很晚才回府?”
文玉雁没有成家,暂时住在李息容的宅邸里。
她应了声:“我昨日去逛了夜市。”
这也算是考察当地发展了。
李息容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什么感受?”
文玉雁:“有点古怪,但很繁华,和京城完全不一样。”
李息容:“繁华就对了。上一任官员推崇稳定民心,受灾就就急匆匆地恢复江洲夜市,认为此举会振奋百姓,当年的全部资源都向此方面倾斜。”
她摆了摆手:“结果什么样你也看到了。下层百姓吃不上饭的数不胜数,富人还能逛夜市享受繁华。所以,他被贬职了,知府由我来接替。”
文玉雁:“既然夜市吸走了太多资源,我们为何不考虑改变政策,取缔夜市,募钱放粮?”
李息容:“做事要循序渐进,夜市的存在确实能稳定民心,只是投入和付出不相匹配。如果莽然取缔,民心只怕动摇得更厉害。总归有这么繁华的地带,吃不上饭的人看到有几分慰藉,能接触到的东西会成为她们的信仰。”
这话很有道理,京城的乞丐看见权贵的马车也会因自己跟她们在一个地方生活而自豪。
政事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多得是需要从长计议的事。
文玉雁:“江洲耕地少,比较繁盛的就是贸易往来了。瘟疫给江洲带来了太大的打击,直到如今也是民心惶惶。”
她提议尽量消除瘟疫的影响,重新推动贸易,得到了李息容的认可。
——
文玉雁午膳时路过牢房,听见了几个人的争论。
她推门进去,只看见几个捕快围着个小孩。
最外围的捕快见有人进来,急忙疏散了人群让文玉雁进去,跟在身后向她解释案情:“通判大人,我们正在琢磨要不要对孩子用刑。”
嫌疑人一般都是成人,如今冒出来个孩子,自然手足无措。
边上站着个人,学生打扮,大概来自附近的学堂。
捕快:“她是学堂的司学,会一点哑语。”
嫌疑人不仅是个小孩,还又聋又哑,不会写字,只能借助一些特殊的沟通方式。
文玉雁:“她说了……她比划了什么。”
捕快:“这个孩子不像是先天残疾,哑语用的并不熟练,进展到如今没吐露什么关键信息。
穿过人群,文玉雁终于见到了那个女孩。
比小时候的她还要瘦,骨头突出,小小的身体几乎要瘦到畸形的地步,正坐在一摞干草上,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脚。
又聋又哑,等到人走到跟前才呆呆地抬头,小小的脸上眼睛红肿着。
捕快:“问过了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认识这个孩子。”
文玉雁做了决定:“她太羸弱了,恐怕承受不足刑罚,先安抚她的情绪,慢慢开展审问。”
捕快领了上级的指令像有了主心骨。
午膳的休息时间结束,她拖着步伐回去办公。
桌前的卷宗根本处理不完,但归根结底就一个问题,太穷了。
上任官员推行了政策复兴夜市,凡从商的可以减免赋税,在夜市开办商铺可以获得官府的资助。这些决定过于愚蠢,减免纳税大头的赋税让官府里也无钱可用,难以进行施粥等举措。
李息容:“所以,你要提高赋税?”
文玉雁点点头:“不是提高,是纳本来的税。取消对商人的特殊待遇,用这份钱去挽救百姓。
李息容很惊讶:“这是个大胆的举措,你会遭到无数人的辱骂,对于江洲的商业也是一次打击。”
文玉雁:“只是让商人们交该交的税,她们得到官府的补贴能够聚拢财富,这是应有的。至于商业发展,江洲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下层百姓吃不上饭,保障更多人的生存才会有更多的路可走。如今临近秋税,这是最好的时机。可以靠收上来的税来度过冬天,开春后走水路向外发展,瘟疫的名声已经在渐渐退去了。”
李息容没有说话,只是批了政令。总要有个人站出来去改变现状,既然这样不如赌一把。
——
提高商人赋税的政令推行的前夕,文玉雁接到了本地的豪门邀请。
这也许是场鸿门宴,但必须去,没有勇气就不会做出这个决定了。
她佩好自己的剑,带着祁春就赴了宴。
刚进门,文玉雁就推翻了关于江洲豪门很穷的结论。就算再尽力遮掩也遮不住要溢出的豪气,光这波斯地毯就能值万两金。
她默默盘算着借这场宴席募钱的计划。
主位上正坐着江洲的当地豪强,柳家的家主,柳宴,她殷勤地派下人去取一把椅子,让文玉雁同坐在主位上。
柳府不小,但下人去了半天也没回来。文玉雁就这样站在宴席的一侧,接受着所有人或嘲讽或窃喜的注视,像个被孤立的局外人。
邀请了人却不准备座位,刚进来就先来个下马威。文玉雁遭受过太多冷眼,对这些也毫不在意,祁春更是把所有人当成透明的,两个人就这样面不改色的站着。
被派走的下人姗姗来迟,柳宴装模作样地向她表示歉意,狠狠斥责了这个下人,字里行间却全是骂文玉雁的意味。
终于顺利地坐了下来,文玉雁虽然第一次在主位,但很快就适应了被所有人注视的感觉,祁春在身后站着,随时准备应对危机。
柳宴亲热地牵着她的手,表现得像是一对阔别已久的姐妹,端起一壶酒就要敬她。
文玉雁喝下一盏,只觉得苦涩难言,仿佛生病时的汤药,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辣了起来。
下位的商贾接二连三地起身敬酒,大有不把她灌醉不能走的意思,身后的祁春适时站了出来:“通判不便饮酒,还请各位见谅。”
顿时有个人拍桌站起来,眉毛竖起:“文通判这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带着铜臭味的人了?连一点面子都不给。”
纸老虎一只。
祁春又重复了一遍:“通判不便饮酒。”
柳宴招招手示意那人坐下,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知不觉就搭了个戏台子。
柳宴:“通判大人不必在意,他呀,是听说了那些要提税的风言风语,赋税可是商人家天大的事,所以近日心火旺盛,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提税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江洲城,就差临门一步下放政令,在这里试探也没什么意思。连人都请过来了,自然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文玉雁直接掀开了遮羞布:“我已与知府写好公文,待月底下发,还请各位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