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已经能眺到马踏湖,湖上微风轻荡,水波晃动,阳光洒在水面,如鳞片般闪烁。
一众人马自广饶撤回,沿着官道一路疾驰,行至湖边,各自下马登船。王二独自领头,策马当先,任魁骑着大马,紧跟其后,与范丞才并行,李兴则骑了一匹青毛骡,混在众喽啰之间,悠哉悠哉,时不时伸手去捏一捏骡子的耳朵,逗弄着乐呵。
崔老道与江琳共坐在装粮草的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车厢里塞满了从广饶搜刮来的金银细软,压得木板咯吱作响。老道盘着腿坐在一包米袋上,半眯着眼,手捻一串念珠,也不知是要诵经,还是念咒。
独有林巧娘走在人马的末尾,面色平静,沉默不语。
到了湖边,众喽啰纷纷跳上小船,船桨一荡,水花飞溅,竟也成了百舸争流的景象。船行如梭,穿过曲折水道,入了密林深处,才见一片开阔水面,伏牛寨的山门赫然矗立,白幡青旗迎风招展,寨中红灯高挂,刀枪如林。
待船靠上水寨码头,一众人陆续登岸。往常遇上大胜归寨,少不得摆酒庆功,可今日众人却未往酒棚去,而是直直朝着寨中一座大屋走去。
这屋建在寨中央,高大雄伟,青砖黑瓦,门前一块巨匾横挂,上书“忠义保全”四字。众人鱼贯而入,只见堂中摆着七把交椅,堂下还有六把小椅,赫然成列,皆是精雕细作,映着满屋烛火,熠熠生辉。
王二迈步上前,中间一把交椅上已然坐着一人。枯瘦苍老,面容沉稳,须髯皆白,不正是金全保吗!他端坐不动,目光扫过堂中众人,见王二走近,这才缓缓点头。
王二在他左侧第二把交椅坐下,微微侧身,拱手抱拳,朗声道:“诸位好汉,伏牛寨上下,顺天时,应民心,聚义至今已有数载,虽无朝廷封爵,却也是水泊一方,劫富济贫,保全忠义,自当有个章法规矩,方能长久立寨。今我等得广饶金银,足可安顿数月,这寨中尊卑次序,也该有个定论。”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屏息凝神,静候下文。
王二抬手一指堂中七把交椅,继续说道:“北斗七星,执掌天命。老哥哥金全保原是此寨主人,数载之前我等流落到此,大方收留,如今更是镇守马踏湖前,无人不服,理当为天枢,居于此座。王二不才,愿领天玑之位,辅佐掌寨。”
众人轰然应声,金全保微微颔首,未曾多言,算是默许了王二的提议。
王二目光扫过堂中诸人,继续道:“任魁身先士卒,斧下人头不知几许,今日自当是摇光星,执掌寨中一众步卒。”
任魁闻言,朗声一笑,跨步上前,直接坐在最右侧的交椅上,咧嘴道:“大哥如此看得起俺,俺便只管杀人便是!”
堂中诸人纷纷点头,任魁悍勇非常,连日来更是血战多场,任他执掌步卒,自然是谁都撼动不了。
王二抬手向余下四把交椅一指,道:“此四座暂且留空,他日若有贤能之士,便依才授座。”
众人闻言,心动非常,这分明是招贤之意,待伏牛寨羽翼丰满,七星满座,便可号令四方。
而这七星之下,另有六曜辅佐,对应那六把小椅,这寨中已有定论。
王二环视堂内,朗声道:“伏牛寨六曜,已然定下。江琳为‘先胜’,希望不堕尔父威名;范丞才为‘友引’,掌后勤辎重,粮草调配;李兴为‘赤口’,传令奔走,亦为刀斧;石信为‘佛灭’,巡逻水寨,保全悉数;崔老道为‘先负’,此人油滑非常,自然合适;金玉为‘大安’,乃寨中财务之掌,钱粮出入,悉数由她把持。”
众人一一应声,各自领命,伏牛寨至此,已有纲纪。
堂内众人纷纷抱拳道:“寨主英明!”
唯独林巧娘,自始至终未曾被提及。
她立在人群末尾,静静听着,只在对江琳安排上皱了皱眉。
“怎么还是做了草寇。”她嘴里喃喃道。
这边还在叹气,那边范丞才见已定了次序,便挥手让喽啰们搬上几口酒缸,掀开封泥,酒香登时弥漫四周。又有喽罗端了泥瓮,里面尽是肥羊肥鸡。烈酒翻滚,肉香四溢,众人围着几口大缸饮作一团,笑闹声、碰杯声、敲碗声混在一起,热闹非凡。
任魁喝得最快,他本就是杀性极重之人,适才在刑场上尚未过足杀人的瘾头,此刻血气未散,灌了几碗烈酒,只觉一股子杀气仍在心头,夺了一把刀,剁在桌上,
“可有人与我角力!”
哪有人搭理这疯汉,任魁见无人搭理,便撕了短褂,去抱柱子,直晃得尘土扑簌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