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是他出生就已拥有的一系列关系,万幸亦是。
他透过镜子看程贤景,想着如果他们不是发小,会不会认识。若能认识,还会像现在这样交集密切吗?
他真的忘了小时候怎么和程贤景玩到一起的了。从他们上幼儿园记事开始他们就一直在一起,程贤景罩着他帮他打过好多次架。要不是他,程贤景也不会经常被请家长。
但他一直不知道程贤景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好像他们真是一对亲兄弟似的。
许多遍过去了,他仍旧未改人机的演练方式。程贤景回家时让他慢慢来,江南听便将这事放下了。
——
春季的阳光还带有冬季的冷涩,路面的雪消融的挺快,只有路边杂草中的还在顽抗。
中午吃完饭,程贤景单独拉他去了国旗台,操场上有几个散步的同学。
国旗台边缘还残留着雪,程贤景拉他站进了点:“你现在多感受感受站在这里的感觉,先不要想下面站满了人的场景。”
说完他就走到台侧,沿着楼梯下去了。他一走,空荡感席卷而来,那种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他哪能不想那个场景。昨天夜晚他在想象中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能战胜,如今站在这里,他就像脱光了衣服站在雪夜中一样,直打摆子。
程贤景跑到了草坪的正中央,也就是他这个位置的正对面,盘腿坐了下来朝他扬手。
江南听满眼不安地望着他,两手抠着校服的衣摆,神色极其不自然。
即使现在站在啥事没有的台上,面对的是空无一人,他也还是压不住想要逃离的冲动。
渐渐的他站都站不稳了,脚底生风,有种自己现在在摇晃的错觉。
四下如夜一般静,深邃又空荡。他逐渐被未知吓退,被自己脑海中所幻想出的恐惧打败,他像五年前那样惶恐地蹲了下来,不受控制地抖。
有人将他拉了起来,江南听下意识甩开拉他的人的手,没甩动,程贤景带笑:“行啊能耐了,敢甩我的手。”
江南听双眼充血,眼眶湿漉漉的,他的嘴也不像自己的了,嗓音很轻:“小贤……”
“快上课了,陪我下去走一圈。”
“嗯……”
温暖的阳光照在草坪中的残雪上,程贤景未说一话,江南听总以为他对自己很失望,可每次去看他的表情时,他总是笑着的。
江南听没敢问他什么,心里很怕,在走去教室的路上,程贤景说:“明天再拉你去台上,明天你得念一遍稿子,先不用管情绪这些。”
他没说刚刚自己的状态,江南听有些意外。
程贤景拧眉:“你这什么表情。”
江南听说:“我刚刚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早就猜到你丫坚持不了那么久,我还是那句话,慢慢来,习惯就好了。”
江南听每每听他这样说心里都极其安定,他笃定般的说给自己听:“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每科老师开始频繁出课堂小测,黑板上也多了一个冲刺高考的倒计时,它一日一日缩减得极快,也让江南听越来越不安。
不仅是上台演讲,还有他师范大学的目标。
如果连这都不能克服,那他又怎么能当老师。
程贤景也为他这事费了很大功夫,每天都带着他一起练习讲话,还把他拉到了屋顶上,让他对着风自在地讲。
江南听的演讲方式被稍稍扭转过来后,总易脸红,通常讲着讲着脸上的红潮就蔓延进了脖子,他很不好意思用这样的腔调讲话,但讲多了也就觉得平常。
程贤景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你总觉得和同学交流困难,现在还不是可以顺畅地聊下去了。到以后你又会发现,有稿上台说话这事,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我信你。”
这星期的最后一天,他开始在国旗台上激情讲话,此刻的台下连散步的人都没有了,只有程贤景一个人。
没有话筒的加持,他的声音仍很嘹亮穿到了程贤景的耳朵里,他看着江南听慢慢红却的脸,心想可真他喵可爱。
程贤景在他讲完跑上台去:“我觉得你这次超级棒!情绪渲染到位了。”
江南听低头笑着,脸更红了,程贤景揽着他肩走上篮球场,往教室走去。
阴天的凉风吹过身畔,却带来了一身的炙热。
在路上,他止不住的想,他究竟在恐惧什么呢,又为什么恐惧。
他被未知支配了十几年,畏畏缩缩已成习惯。
在这十几年之中,他总是观察别人的自信,看到他们昂首阔步挺胸抬头自信地走在人群中,他会想,他们会有害怕的东西吗?他们永远能够那么自信吗?
程贤景走着走着哼起了歌,江南听被他打断思绪,他环上了程贤景的腰。
他要做的不是关注别人,而是把自己塑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