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没力气再站起来走路了,她也没多大愿望走出去,找个村子借宿。
随后,她听到一阵叮玲玲的声音。
在这山野之中,这声音没来由地诡异。
崔狸擦去脸颊上的污渍,又仔细辨听了一会儿,这声音离她不远,倒有些像宫廷屋檐下铁马的声音。
她第一感觉是:不是来招魂的吧,我还没死呢。
崔狸明明感觉到那铁马之声的不祥,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
死就死吧。
在铃声的指引下,崔狸终于走出那灌木荆棘,看到树林中央一大块空地,一座还算有规模的寺庙正当其中,庙身残破不堪,有些地方的围墙已经坍塌了。
此时,庙里面却似乎有灯。而铃声,正是屋檐下的铁马发出的。
崔狸小心翼翼地走近,刚转到围墙尽头,便听见里面有些含糊的人声。
“我说,在村子里解决不就完事了,非要费那么大劲把人骗到山上来,这下好了吧,这荒山野岭的,上哪里去找?”
“村子里解决?你是前天吃傻子吃傻了?上个月官府都来人了,那腿骨,头发没埋好,都跑出来了;差点连累一个村子的人,村子里解决,村子里能弄得干净?”
崔狸一听,腿就软了。
“那为什么不先把人弄死,再弄上山?”
“你没看见那丫头穿的?她身上那件衣服够你吃一年的了!她要是死在村子里,你知道会有谁找上门来?”
另外那个男人低声骂了几句,又听一人道:“这上山只有一条路,她能走到哪去?难不成她一个小姑娘,这么短的时间里,她能翻过山去?”
崔狸心跳如擂鼓,再不逃,只怕就要被做成人肉包子了。
她双腿发抖,想逃,但逃不快。
就在她好不容易走到灌木丛边时,身后变亮了一些。
崔狸立刻被钉在当场。
然后撒腿狂奔。
可是前面全是荆棘,那能跑得快?
她很快就被那些人一人抓住一只手臂,提到寺庙中。
进去一看,崔狸差点没晕过去。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一排木头笼子并排放着,有些笼子空着,有些关着人。
笼子的前面,一张小方桌,围坐着两三个人,正对着一口大铁锅大吃大嚼,那锅里热气腾腾,煮着不知名的东西。
崔狸往下滑去。
那两个男人提起崔狸,将她推进最近的一个笼子里,然后上锁。
“这细皮嫩肉小娘,不是官家小姐就是富家千金,夜长梦多,她家里人怕是要找过来,我们是不是早点……?”
桌子前一个独眼男人一边吃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突然笑道:“吃了不觉得有点可惜吗。”
“可惜什么?”
“你我这样的人,一辈子连个女人都见不到几个……梅二倒是有老婆,前天晚上饿得来不及的时候,大卸八块给煮了……我说,这几日食量够了,比如……”
旁边一个瘦子,正是崔狸在村口遇见的那个,本来一直在吃,听了这话,突然抬起头来,看了独眼男人一眼。
那独眼男人正说得兴起,突然被这样一道眼神扫了一眼,立刻缩了半截,面露恐惧。
那瘦子见他消停了,继续运筷如飞。
等一锅见底,那瘦子站了起来,找了根竹丝剔着牙,对其他男人道:“谁要是打不该打的主意,别怪我没提醒,最后死得不痛快,可怨不得别人。把人给我看好了!”
崔狸是在那些人走后不久醒来的。
眼前一片漆黑,野狗还是野狼的叫声凄厉无比。
她是有点想死,可不是这么个死法啊!
这是对她懦弱的惩罚吗?
之前她也是呆在乡下,可梧桐丘毕竟接近枫京,有忍饥挨饿的时候,可也没到吃人的地步!
自己不过在路上走了三天,有时还是坐的马车,速度不慢,怎么情况就这般惨烈起来了。
这还是太平的地方,真不敢想像,沧州该可怕到什么地步。
崔狸害怕之余,竟然零零碎碎想了些跟自己目前的境况无关的事情。
或许是她这一年太享福了,老天爷要加倍地把它收回去。
她突然想到一个词:民脂民膏。
她吃的那些,用的那些,玩的那些;现在要她自己身上的肉,身上的骨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