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很多人都希望邵夷姤不要多管闲事,因为那既伤害了他们两家的商业合作,又影响了两家集团的声誉。
长辈劝她说:“夷姤,你要想清楚,自己究竟和谁是一个阶层的。帮助那样的人,对你不仅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后患无穷。”
可邵夷姤不甘心,她更不可能放弃。
她的所学不允许她背叛她所追求的正义。
邵夷姤以放弃继承权为代价,同家族决裂,同合作伙伴割席,以法律手段取得了属于那名女性的正义,最终,又以一条手臂为代价,赢得了属于自己的又一次胜利。
伤害那名女性的凶手,也就是最终害邵夷姤失去手臂的罪魁祸首。
他说:“邵夷姤,既然你非要保全那些次等公民,那我帮助你,让你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你应该不介意吧?”
那时候,捂着断臂的邵夷姤第一次明白,她从前面对的各类问题,似乎都源于阶级矛盾。
从前,在工作生活中,邵夷姤或许能感受到一些性别上的不平等,但她卓越的优秀让她能够忽视掉那些歧视。
但失去手臂后,在工作生活中,邵夷姤有了更多不同的感受,受到了许多从前从未体会过的不平等,她似乎从某种方面,更加理解了她所帮助的少数人的处境。
为了更好的工作生活,邵夷姤一边继续学习深造,一边攒钱,想要进行机械义体移植。
在邵夷姤当时所处的那个年代,社会对机械化改造的态度可不像近些年这样平和,那时机械义体移植是新兴的极少数,没有什么支持者不说,社会主流看法甚至是反对排斥的。
的确很困难,但自始至终,邵夷姤都没有想过,要再回到那个已经决裂的富裕家庭,也没有动过和家族决裂时收到的那笔补偿基金。
在邵夷姤终于攒够了钱的那一天,她去到某家私立医院,第一次见到了要为她做机械义体移植手术的医生。
那名医生姓管,年岁不大,或许比邵夷姤还小几岁,听说是因为医闹离开了原本的单位。
但邵夷姤并不怀疑对方的能力,或者说,邵夷姤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余地。
更让邵夷姤感到安心的是,在了解了邵夷姤的情况后,年轻的管医生似乎是安慰一般,举着她的那双机械手,对邵夷姤说:“你放心,我的技术比任何人都好,你看,我这双手,比原生的更好用。”
邵夷姤坦然地接受了改造。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不恐惧改造,只要还能战斗,邵夷姤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当邵夷姤成功改造后,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成为了一个更加少数的群体的一份子。
当带着机械义体重回职场时,邵夷姤她听见了更多的反对声音。
从前人们会说,“她是个女人”,来表达对邵夷姤的不满,后来人们会说,“她是个女的,甚至已经不是人了”,来表达对邵夷姤的歧视。
多么荒谬,又多么讽刺。
邵夷姤记得很清楚,她重新开始工作后,接的第一个免费援助案子,来自西南大山深处的一群年龄各异的女孩子。
在听说了她们的困境后,邵夷姤来不及考虑别的,立刻就买了机票,马不停蹄地往西南赶去。
可在机场,邵夷姤就遇到了改造后第一个障碍——
她的机械义体无法通过安检,被要求拆卸后进行单独托运。
可是,邵夷姤的机械义体,是移植在血肉之躯的一部分,无法拆卸。
感到屈辱只是微小的一部分,更大一部分让邵夷姤觉得痛苦、愧疚的是,因为实在无法登机,她选择了别的交通方式,从而在路上耽搁了太久时间。
等邵夷姤到达西南大山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拯救时机,邵夷姤第一次,没能帮上全部的求援者。
于是邵夷姤用她多年来的积蓄,和家族分给她的最后那笔补偿基金,在西南大山里,建起了一所慈善学校,希望能让那里的女孩子们,能有自己拯救自己的能力。
在此后数年,邵夷姤一边继续着她的援助事业,一边开始在滞后的传统法律中争取着机械义体改造者的合理权益。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邵夷姤因为各种明显不是意外的意外,或主动或被迫地,进行了一次又一次机械义体改造。
在数次改造中,邵夷姤一点点对这个少数群体有了归属感,也就是她所谓的“身份认同”。
同时,邵夷姤也渐渐发觉事实——机械义体改造或许是人类必经的技术革命,但富人阶层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那些贫穷的普通人,就成了技术的“小白鼠”。
他们被改造,也被歧视。
传统法律滞后无法保障他们的权益,社会不认可他们的人类身份,他们被同阶层排斥,又被另一个阶层压迫,成为了整个社会的边缘人。
在邵夷姤活着的时候,一直在为这些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各种意义上的“边缘人”、“少数群体”、“弱势群体“争取权利,可惜,收效甚微,乃至直到她死前,才勉强争取到了她想要的公平。
可邵夷姤没想到,在她死后,机械义体改造在寰宇的推动下竟然渐渐成为了一种趋势。
为什么?
邵夷姤总觉得有些想不通。